中、英、印围绕鸦片税厘征收之博弈(1876—1885)(下)
02-13 次遇见五、第三轮中英征收洋药税厘谈判(1882年1月)
在读完李鸿章的记录后,我们有必要看一看威妥玛后来的说法。1882年1月13日威妥玛写信给奕䜣,详细阐述了他对当时各种洋药税厘征收方案的看法。
第一种是沙苗的建议。威妥玛认为沙苗是一个财团的经纪人,他的计划是把鸦片专卖市场设在中国,总部定在香港,由英国人经营。然后,通过各个口岸运到中国各地,在新海关税务司监督下,买卖双方分别交纳一次性关税和厘金。威妥玛这时已经倾向于沙苗的洋药包揽计划,只是他不便明说而已。
第二种是何献墀的提案。何献墀是中国南方商人,他的计划是在香港设总部,包揽洋药的全部买卖,为中国政府提供巨额的洋药税厘。但这个方案的前提条件是中国将内地征收的洋药厘金全部免除。威妥玛坦言:“我并不支持这个方案,因为每年进口到中国的鸦片总额为4000万两,中国和印度两个国家非常重视洋药税收。把如此巨大的贸易交给一个资产有限的私人公司来经营,我怀疑其操作的安全性。”
第三、四种方案分别指沙苗的修正案和约翰·皮特曼(John Pitman)提案,但威妥玛没有直接介绍提案者的名字。他称“上个月,我从天津回来后又得到两个方案,也有明显的优点。前一个方案是,中国政府应该在一段时间内专卖英国鸦片。达成的协议应当规定,印度政府在一定时期内逐渐减少罂粟种植面积,并在合同期满后完全停止鸦片生产。根据设想,在香港设立公司(既可以是私商,也可以由国家来组建),一年一度向中国和印度交纳洋药专卖税收”。后一个方案是在前一个方案基础上增加一条:在合同期内,中印双方应逐渐减少鸦片贸易的利润。这两个方案显然是指沙苗修正案和约翰·皮特曼提案。
第五种是左宗棠提出的征收150两税厘方案。即每箱洋药除了在通商口岸征收30两关税之外,再统一征收120两厘金。威妥玛坚决反对这个方案,理由是印度政府将遭受重大损失。
第六种是李鸿章提出的征收110两税厘方案,即除了30两关税外,再统一征收80两厘金。关于统一征收厘金问题,威妥玛最初极力主张在每担征收30两关税的基础上,再统一加征厘金50两,合计每担洋药征收税厘80两。每年中国洋药税厘一项就可以收入600余万两白银。经过在天津与李鸿章激烈辩论后,“确定固定的厘金比率定在60两。但是李中堂仍然想提高这个数目,我丝毫没有考虑接受70两的比率,除非一般贸易的有关条件得到非常满意的解决”。
第七种是威妥玛提出的变通方案。在李鸿章与威妥玛各执己见情况下,威妥玛提出了一个新方案,即在30两关税的基础上,再增加15两,合计关税45两,洋药厘金征收则按照先前办法继续执行。经过激烈的谈论,威妥玛“建议征收20两进口附加税,这样,每担进口鸦片征收的关税达到50两,而不是现行的30两。厘金的征收无论在中国口岸还是内地,仍和过去一样”。
比对李鸿章的记录和威妥玛的信函,可以看出两人的说法基本一致。在威妥玛看来,可供中国政府选择的洋药征收税厘方案众多,但必须得到缔结条约国政府同意。尤其是鸦片贸易事关英印政府的巨大利益,必须得到英国政府的支持。言外之意,中国政府单方选择左宗棠提出的方案,英国政府不会通过。威妥玛称:“我不想再进一步深究鸦片贸易的道德问题。一旦我确定在众多方案中有中国政府比较容易接受的一种,我就会立即向英国政府提出报告。”
总理衙门接到威妥玛1月13日信件后,经过讨论,于1月25日以恭亲王奕䜣的名义复信。复信讨论了双方的分歧和误解,明确表示,在众多征收洋药税厘的方案中,“厘金和关税一起征收将作为谈判的基础”。同时表示,英国公使提出的每担洋药合计征收税厘90两,与李鸿章提出的合计征收110两之间还有比较大的差距。李鸿章代表中国政府提出的洋药统一税厘110两是不会降低的。中英关于鸦片的谈判不必涉及第三方。中英之间应当尽早就“洋药税厘并征”达成协议。否则,中国也许采纳左宗棠的建议,将每担洋药税厘提高到150两。
1月28日,威妥玛针对1月25日奕䜣的来信,复信道,关于鸦片问题的协商并不像奕䜣所说的发生在1879年协商其他问题之前,而是在1879年之后,并一直持续到当下。他说自己必须承认,中国政府把鸦片厘金的征收权操在自己手中,并且现在仍然握在手中。但上海港作为唯一的厘金免税区,其边界问题仍没有确定。更何况其他口岸仍然像以前那样征收厘金,大量的鸦片偷漏过关,导致厘金征收损失很大。统一征收洋药厘金,离不开英国政府的配合。英国政府是乐意合作的,但必须提醒中国官员,英国在“洋药税厘并征”方案上,仍保留自己的选择权。此话显然有不打算配合的意味。
总理衙门接到威妥玛1月28日来信,于2月2日复信。首先解释说,前一封信(即1月25日复信)所称单方面采取措施征收洋药厘金,或诉诸其他措施,以防止厘金大量流失,乃是中国政府的权力,并非威胁。然后敦促道:“我现在回复英国公使,如果洋药税厘征收的措施得不到落实,中国将自行提高厘金,抑或采取其他措施。这清楚地表明,中国政府想尽快达成协议,如果谈判达不到应有的效果,中国将搁置久谈不决的谈判。”最后,奕䜣强调,既然威妥玛乐意合作,希望将洋药并征的方案报告英国政府,在得到答复后,尽快通知中方,以便这一问题得到尽快解决。总理衙门的这一封复信语气稍有缓和,显然对“洋药税厘并征”协议早日达成有所期待。
但笔者在英国外交部提交给议会的文件中,没有看到威妥玛在1882年1月至5月提交给英国外交部的任何关于鸦片贸易的报告,1882年他写给英国外交大臣格兰维尔的涉及鸦片问题的信件,最早时间是6月3日,格兰维尔收到这封信件的时间是1882年7月22日。在这封长信中附录了他和总理衙门大臣1882年1—2月的往来照会。
他承认鸦片与其他洋货不同,《天津条约》不仅规定外国人不许携带鸦片前往内地销售,而且明确规定鸦片在通商口岸每箱缴纳30两关税后,应当售给中国商人,中国政府有权对其自由征收厘金。问题是,保留在租界征收厘金的权利,势必影响其他洋货贸易的正常进行;而取消租界的厘金局卡,必然导致厘金的损失。
在信中,威妥玛介绍了他与李鸿章等中国官员会谈的情况。他说,大多数中国官员都赞成对洋药采取税厘并征方案。李鸿章的丰富经验使其比同僚更容易接受比较灵活的财政制度,他倾向于关税与厘金一起征收,不排斥鸦片专卖制度,只是他要求的厘金数额比较高,且多次表示要与自己进一步商谈。总理衙门也倾向于统一征收关税和厘金,要求征收的厘金也比较高。威妥玛还称“我推荐的最高数额为60两,可以考虑的最大数额是70两。总理衙门要求的厘金是80两,但是,我得到的口头承诺是70两可以被接受”。
我们不知道威妥玛延迟向英国外交部报告的具体原因。但可以推知,正是由于威妥玛的报告延迟,英国外交部未能及时作出决定。事实上,威妥玛在“洋药税厘并征”问题上,已由最初的积极推动转变为消极延宕。总理衙门大臣为此多次向威妥玛发出照会,而威妥玛总以咨报本国为辞,不予明确答复。由于“洋药税厘并征”问题久拖不决,总理衙门大臣因此怀疑威妥玛缺乏诚意,是一种“藉作推宕地步”的欺诈行为,为此于1883年2月18日奏请皇帝谕令曾纪泽在伦敦直接与英国政府进行交涉,“威妥玛在华,臣等屡商此,总以咨报本国为词,藉作推宕地步。刻下该使臣业已回国……拟请饬下出使英国大臣曾纪泽将洋药厘税并征一事,查照臣衙门节次电函与英外部妥为商办,使彼无可狡展,期在必成”。
六、英印政府鸦片贸易政策之调整(1881—1882年)
与威妥玛在中国就“洋药税厘并征”展开持续谈判的同时,英国政府与印度政府就鸦片贸易政策调整问题也进行了讨论。
1881年6月16日,英国印度事务部大臣哈汀顿向印度政府发出第59号电文,明确指出,英、印两国政府由于长期以来维持鸦片贸易及印度政府同这个贸易有直接关系而备受指责,“我们不能主张完全禁止当地民众,其实就是我们自己的民众种植罂粟、生产鸦片以供出口,不能把鸦片出口定为非法。但是,很明显如果政府就是这种药物的生产者和交易商(例如在孟加拉),而这种药物可能引起滥用,并在许多人的眼里是导致罪恶和痛苦的根源,那情况就不同了”。他敦促印度政府积极采取措施消除这个被指责的原因。
哈汀顿在电文中承认,印度政府对鸦片贸易带来的巨大财政收入有很大依赖性,难于立即变革。“从1868—1869财政年度开始到1879—1880财政年度为止,每年印度鸦片税收自675万英镑增加到825万英镑。但同时一些新的不可预算的支出也增加了。首先是白银贬值以及接连不断的外汇汇率下跌,接着是1879—1880年大饥荒造成的大量开支。因此,印度想要进行财政变革,以减少对于鸦片贸易税收的依赖,现在是不可能的。”
印度鸦片贸易不仅备受舆论谴责,且在中国市场上面临各种挑战。第一个挑战是印度鸦片生产成本的提高,一部分种植者已不像以前那样愿意接受政府的影响;第二个挑战是波斯鸦片的竞争;第三个挑战是中国土产鸦片的增加。因此,哈汀顿提醒说:“这样一来,印度鸦片生产成本将会提高,净收益就会减少,除非售价提高。但面临中国市场上日益激烈的竞争,这个做法也靠不住。”
在当时的国际背景下,英国政府如果再公开反对中国提高鸦片进口税厘,反对中国的禁烟措施,将是十分愚蠢的。哈汀顿为此劝告说,“我不赞成招惹这种麻烦。相反,我认为应积极准备,利用一切合法手段进行对抗,防止中国政府恢复将会引起非法贸易的政策”。哈汀顿的电文耐人寻味,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即英国政府不希望把中国重新逼回禁烟的政策上。
在19世纪,鸦片贸易使一批英印毒品贩子发了横财,他们聚集在孟买、加尔各答、香港、广州和上海,并在伦敦为其政治集团提供经济支持和舆论发声。印度总督接到哈汀顿的电文后,立即将消息传递给英印鸦片商。鸦片商难以接受根本利益被触动。他们立即动员起来,纷纷陈述其坚持鸦片贸易的荒谬主张,试图影响英国和印度政府的决策。
1881年7月31日,赫顿公司致函加尔各答商会主席说,中国正在北海和海口成立厘金局所,这不仅影响了他们的鸦片贸易利益,也影响了孟加拉的鸦片销售。
9月7日,新沙逊洋行(Messrs.David Sassoon and Co.)代表孟买鸦片商向印度总督递交了陈情书。他们声称,如果中国对于洋药加征税厘,不仅会使印度政府的鸦片收益很不稳定,而且会导致商人的重大损失。他们要求印度政府进一步保护鸦片贸易,增加中国通商口岸,进一步扩大市场。
9月16日,靠贩运鸦片起家的怡和洋行和史金纳公司(Skinner Co.)也致信印度总督说:他们得知中国派遣马建忠前往印度谈判“洋药税厘并征”事宜,建议印度政府就每箱鸦片只征一次30两的进口税进行谈判,以确保鸦片贸易正常进行,而不是实行很重的关税。他们表示最担心的是左宗棠所提每担洋药统一加征税厘150两的建议得到实施。
印度总督接到各地鸦片商的陈情书之后,经过精心准备,于1881年12月19日致信英国印度事务部大臣哈汀顿,全面表达了印度政府的基本观点。这一封信长达21页,并有5个附件。此处简单归纳其要点。
第一,关于孟加拉其他作物对鸦片的竞争。印度政府承认生产成本的提高,对种植罂粟构成了挑战。他们列举的数据是,比哈尔(Behar)代理处1881—1882财政年度种植罂粟的田地有476600比卡,与1880—1881财政年度的465000比卡相比,增加了11600比卡。但是,这比1879—1880财政年度少了7000比卡,比1878—1879财政年度少了28000比卡。贝拿勒斯(Benares)1880—1881财政年度罂粟种植面积为432113比卡,1879—1880财政年度是451641比卡,相比之下减少了19528比卡。罂粟种植面积的减少,意味着种植其他农作物比种植罂粟更有吸引力。在印度政府看来,只能通过提高比哈尔和贝拿勒斯的鸦片收购价格来稳定罂粟种植面积。
第二,关于波斯鸦片的竞争。据印度政府估计,1859年中国进口的波斯鸦片为300箱,数量很少。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877年,波斯鸦片进口量才开始快速增长。1877—1878财政年度约为3500箱,1878—1879财政年度为6700箱,1879—1880财政年度为7100箱,1880—1881财政年度约为10000箱。因此,印度鸦片必须依靠上乘的品质才能赢得市场。
第三,关于中国土产鸦片的竞争。据英国使领馆报告,中国土产鸦片在持续增加,且价格低廉,势必在中国的贫困阶层中取代印度鸦片。不过到目前为止,印度鸦片仍以其上乘品质在富裕阶层中拥有市场。
基于以上三方面的竞争和挑战,印度政府称他们的财政收入势必受到影响。
第四,关于印度政府与鸦片贸易之间的直接联系。印度政府诡辩说:“假若不对鸦片贸易实行专卖制度和管理,不对罂粟种植设置障碍,同时取消出口税,肯定会给鸦片生产打一针强心剂,印度鸦片将会像洪水一样涌入中国市场。这样一来,消除经济上的异议之后,道德上的异议就凸显了。”这是说印度政府直接参与鸦片贸易要比不参与好得多,因为不直接参与鸦片贸易将对中国造成更大危害。这种思维逻辑十分荒谬!
第五,关于中国被迫承认鸦片贸易合法化问题。印度政府为了证实中国政府承认鸦片贸易合法化不是被迫的,围绕以下四点展开了混淆是非的论述。
其一,中国政府承认鸦片贸易合法化是自愿的。印度政府引英国远征军秘书劳伦斯·奥利佛(Laurence Oliphant)的话,证明中国政府承认鸦片贸易合法化完全是自愿的,而不是战胜方强加的。
其二,洋药贸易不是英国政府强加给中国政府的。如果终止这一贸易,中国政府会反感。证据是,1881年2月7日,英国公使威妥玛在发给外交大臣格兰维尔的电报中说:“我并不否认中国政府有选择的自由,但想知道到底赞同哪个方案。他们说,这个提问令人费解。中国政府很高兴全面禁止鸦片贸易,但是,现在吸食鸦片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官方干预已经无法完全奏效。目前中国政府还没有考虑彻底废止鸦片贸易。”以总理衙门大臣在谈判中强调全面禁烟存在一定困难,断章取义地说明中国政府想维持鸦片贸易,只不过是通过指责对方错误,借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而已。
其三,清廷禁止鸦片种植是有条件的。印度政府引证英国公使馆1878年6月7日的信函说:“中国政府禁种罂粟主要原因是由于土药产量过高,影响了洋药市场。”意即清廷下令查禁土药,是为了增加洋药税厘;而对地方政府来说,本土鸦片利益比外来鸦片利益更重要。这话虽然符合清朝部分官员的想法,以此作为印度政府维持鸦片贸易的理由则是强词夺理。
其四,中国政府没有能力禁止鸦片。印度政府引证各种说法,强调中国政府既无能力,又无成功的经验处理鸦片问题。
第六,禁止孟加拉鸦片将导致印度财政破产。印度政府表示,印度对中国出口贸易的减少会加重英、印两国外贸的困难。中国每年对印度贸易逆差很大,这主要是因为鸦片。这个逆差主要由英国对华贸易逆差来平衡。因此,就外贸而言,如果印度对华贸易一年减少400万卢比的话,英国对华贸易将会出现严重问题。忽略不计那些不确定的因素,印度政府每年对华贸易损失加上必须支付的养老金、抚恤金和工资,合计总量达到500万卢比。“不论采取什么措施扩展国家的税源,在实际允许的范围提高税率,降低开支等,印度政府都无法挽回停止孟加拉鸦片贸易造成的损失。”
印度政府坦率承认,印度的财政建立在与中国鸦片贸易的基础上,一旦失去鸦片贸易,印度政府的财政体系就会崩盘。“孟加拉鸦片收入损失会使政府每年的正常开支远远大于收入,也就是说印度政府会破产。”
第七,放弃孟加拉鸦片专卖制度将造成巨大财政损失。印度政府透露,1871—1880年,每年平均卖出的孟加拉鸦片有49337箱。鸦片生产成为印度的支柱产业,如果放弃鸦片专卖制度,由私商经营,且不说鸦片质量下降,销售价格也会下跌,每箱抽取的鸦片出口税维持在600卢比,一年税收270万卢比。而在鸦片专卖情况下,每年税收收益是500万卢比,其中包括对阿布卡利鸦片抽取的货物税,平均每年17.2万卢比。“这样算来,在加尔各答市场上销售的鸦片获益为……482.8万卢比。这个数字与270万卢比之间的差额212.8万卢比,即印度政府放弃鸦片专卖的损失数额。”在印度政府看来,上面的计算并没有反映事情全貌。因为,若放弃鸦片专卖制度,为了防止鸦片走私,则必须建立起一套预防走私的机构。因此,印度政府的鸦片财政损失可能远远超过212.8万卢比。
概言之,印度政府认为孟加拉鸦片专卖制度对印度政府和人民、中国政府和人民都有利,必须继续维持。他们不仅坚持维护孟加拉的鸦片专卖制度,而且反对中国政府对进口鸦片加征重税,还希望中国进一步开放通商口岸,扩大鸦片市场。这就是印度政府给予英国印度事务部大臣哈汀顿的答复。
不过,在长信末尾印度政府还是接受了哈汀顿“利用一切合法手段进行对抗,防止中国政府恢复将会引起非法贸易的政策”的建议,表示愿意通过谈判达成某种协议,为英国继续与中国谈判留下一定空间。
七、第四轮中英洋药税厘并征谈判(1883年3月至1885年7月)
1882年8月16日,总理衙门致函曾纪泽说:“洋药加税一事,屡与威使商酌,迄未就绪。嗣因北洋大臣李鸿章议于正税之外,加征八十两,统计厘税一百一十两……如能就范,自属最妙。倘彼坚执,不稍转移,或我示以大方,即照威使百两之议办理,此事即可定局。”是年10月23日,总理衙门奏请委派曾纪泽在伦敦与英国外交部“随时商议”此事。
曾纪泽在接到总理衙门训令后,开始与英国外交部商议在伦敦重启谈判。1883年1月31日,英国外交大臣格兰维尔致函曾纪泽表示,“《烟台条约》第3款第3条关于向中国出口鸦片的关税问题已经进入英国政府和印度政府的议事日程。我现在准备和你讨论此事,希望达成一个使各国政府都满意的协议。我很想知道几周内是否方便协商此事”。
2月6日,曾纪泽致函格兰维尔说,“非常高兴接到1月31日来函。阁下通知我《烟台条约》第3款第3条向中国出口鸦片的条款已经提上议事日程,并期望达成一个令人满意的协议。鉴于中英两国政府对此事已经有了充分的考虑。我将在伦敦停留两周,中国政府也希望尽快达成一个令人满意的协议”。
3月1日,格兰维尔致函曾纪泽,通知于3月5日下午3时在英国外交部举行预备会议,以确定协商的范围。英国方面参加的人员有退休公使威妥玛、外交大臣助理柯里(Currie)和印度事务部大臣秘书佩迪(Pedder),并希望曾纪泽派遣中国驻伦敦使馆参赞马格里(Macartney)参加会议。3月3日,曾纪泽复信表示同意。
3月5日的会议如期召开,两国代表各抒己见。柯里在给马格里的备忘录中说,以1880年1月14日奕䜣的通知为基础进行谈判,即运到中国通商口岸的鸦片应当向中国新海关交税,然后由中国第一道局所按照1876年标准征收厘金。中国政府在备忘录中提交的厘金征收比率将递交英国政府考虑,这显然是英国外交官的低价试探。
曾纪泽看了柯里给马格里的备忘录,于3月12日也写了一份备忘录,返给英国外交大臣。在曾纪泽看来,没有必要回到奕䜣1880年1月14日写给英国政府的信函基础上,来讨论洋药税厘征收的范围。而后,曾纪泽直奔主题,提出统一征收洋药厘金问题。曾纪泽解释说,中国政府之所以主张洋药关税和厘金一并征收,是因为以前的厘金制度在实践中流弊较大。厘金作为一种战时征收的费用,不仅在不同省份征收的数额不一样,就是在同一省内不同地方也不一样。曾纪泽指出,他受清朝皇帝委派,专门就统一征收洋药厘金问题进行谈判。英国政府应当使英国商人同意,鸦片运到中国通商口岸后,由中国海关验明,存入栈房、仓库或趸船,只有在每箱交付了关税30两后,才能卖给中国商人。中国商人在每箱交纳厘金80两后,才能运销各地。为确保运输安全,中国政府将发给与货单一致的通行证,以保证洋药在内地运销过程中不再被征收任何费用。
接到曾纪泽的备忘录后,格兰维尔于4月27日答复说,英国政府研究了曾纪泽3月12日的备忘录,为尊重中国政府的强烈愿望,准备举行一次正式协商,专门商讨中国大臣提出的统一征收洋药厘金及鸦片运销内地问题,但不能接受中国政府提出的每担征收厘金80两的标准。英国政府主张,中英双方应在交纳关税30两之外,每箱鸦片再交纳厘金70两的基础上进行谈判。因为,威妥玛从总理衙门那里得知,中国方面乐意接受这样的征收比率,并且强调说:“中国政府颁发的通行证应当确保洋药无论运到何地,都免于再征收任何费用。”
由于谈判没有取得快速进展。1883年5月11日,总理衙门再次致函曾纪泽,希望尽快签订协议,称“威使原允百金,如不能议加,中国亦只可俯从”。
我们不知是何原因导致此次谈判中断了1年多。1884年9月27日,曾纪泽再次向格兰维尔递交备忘录,详细阐述中国政府立场。
第一,对英国政府尊重中国政府意愿——将统一征收洋药厘金作为谈判的基础——表示感谢。鉴于英国政府1883年4月27日备忘录的提案与中国政府的利益没有矛盾之处,中国决定同意英国政府的合理要求。
第二,针对英国政府的担心回复说,中国政府准备在统一征收洋药厘金后,给予洋药运入内地的合理保证,使其无论运往何地,都免收规定厘金以外的费用;中国政府有责任消除协议实施过程中发生的任何摩擦,只要不是故意违法,均可免除处罚。
第三,如果“洋药税厘并征”计划得以实施,中国政府将向全国发出通谕,确保英国政府的合理要求得到落实。其一,通令中国所有海关征收洋药关税30两、厘金80两。其二,在交纳关税和厘金之后,可将鸦片在货栈重新包装。经税务司同意后,按照包装情况,发给通行证。其三,中国政府同意,这些分包装的洋药无论运往何地,只要包装不破损,完税印章清晰,通行证附随,可以免交任何费用。其四,中国政府同意,洋药无论存放何处,均与土药一样,不得有任何歧视性限制。
第四,中国政府对英国将洋药统一厘金仅定为每箱70两深表失望。为了每箱洋药厘金不超过80两,中国政府已作了很大努力,因为部分总督和巡抚要求对鸦片征收远远高于80两的厘金。因此,中国政府无法将每箱洋药厘金统一削减到70两。考虑到鸦片的毒害性,中国政府有责任去控制它的蔓延,因此,中国政府提出的每担征收厘金80两是相对合理的。
第五,英国政府应当明白以下几点。其一,根据《通商章程善后条约:海关税则》第5款,中国政府有权把鸦片关税提高到自认为合理的数目。一旦鸦片进入中国商人手中,中国政府有权把厘金定为每箱80两,而不需要和贸易对方商议。在这个问题上,中国政府是决策者,而非接受者。其二,中国政府已经降低了厘金的征收标准,一些港口征收的厘金远远高于80两。例如,福州征收的厘金是96两,温州征收的厘金在80—90两。
鉴于上述事实,中国政府希望英国政府接受在通商口岸统一征收洋药关税30两和厘金80两的方案。
此后,曾纪泽遵守总理衙门训令,与格兰维尔等展开多次谈判,并利用英东力除鸦片贸易协会抗议施压,“或具分条节略,或与逐条面谈。该外部援引前说力争,数目久而未定。禁烟会绅屡发庄论,责以大义。外部始允加至一百零五两。臣恪遵谕旨,仍未敢遽行松口,最后乃争得一百一十两之数”。
1885年2月8日,格兰维尔致函曾纪泽说:“英国政府仔细考虑了去年9月27日你的鸦片贸易备忘录。为尊重中国政府的意见,决定接受每箱鸦片厘金80两的请求,这将使印度政府的鸦片贸易税收有所减少,你应对这一提案感到欣慰。”英国政府对中国政府1884年9月27日作出的承诺表示满意。英国政府希望中国公使考虑两个问题。一是鸦片贸易通行证问题。中国政府按协定发放通行证,任何外国不能随便使用这一权利。通行证应遵照《烟台条约》的明确规定,不添加任何词语,因为那样可能提供违反条约的空间。二是洋药重新包装后运往内地的税收问题。“如果洋药在内地厘金未被有效废除,那么,英国政府有权在任何时间终止这一条约。”
曾纪泽对于英国政府同意每箱洋药统一征收80两厘金表示感谢,同时,对于英国政府提出的两个要求表示接受。
4月24日,格兰维尔对曾纪泽的备忘录作出回应,将英方起草的《烟台条约》附件草案转交曾纪泽审阅。6月15日,曾纪泽复信认为,草案很好地表达了双方谈判的成果,并告知英国方面,已经接到总理衙门通知其代表中国政府签字的电令。就在这时,英国政府内阁改组,索尔兹伯里担任首相兼外交大臣。
曾纪泽担心夜长梦多,希望尽快签字。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1885年4月28日,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N.R. O’Conor)将4月24日《京报》刊登的一篇内阁学士周德润谴责凤阳关的奏折摘要呈送给英国外交部,据此认为清廷不能有效控制地方政府。在奏折中,周德润认为,凤阳关所辖5个厘金所和10个稽查站,任用亲信,中饱私囊,导致国家每年损失100万两白银。这种指责难免有所夸张,但正好成为英国政府指责中国厘金局所无法无天的证据。曾纪泽担心节外生枝。
索尔兹伯里没有借周德润的奏折大做文章,只是转呈曾纪泽,要求中国政府防止此类事件继续发生。中英关于“洋药税厘并征”的条约于1885年7月18日在英国外交部完成签字仪式,该条约名为《续增专条》,共10款,第2款规定:“《烟台条约》第三端第三节所拟洋药办法,今议定改为洋药运入中国者,应由海关验明,封存海关准设具有保结之栈房,或封存具有保结之趸船内,必俟按照每百斤箱向海关完纳正税三十两,并纳厘金不过八十两之后,方许搬出。”
中英关于“洋药税厘并征”的谈判,在天津开场,接着在北京进行,并在印度西姆拉非正式接触,而后又回到天津和北京交涉,最后又不得不改在伦敦举行,一波三折,经历10年之久,最终降下帷幕。
结语:必须揭露的财政秘密
19世纪后期,鸦片贸易已经臭名昭著。那么,英印政府为什么还要在国际国内舆论强烈谴责下,竭力维持鸦片贸易呢?看一看鸦片贸易的丰厚利润就会明白一切。
(一)印度政府的鸦片收益
印度政府对孟加拉鸦片出口收益算了一笔账。每箱比哈尔鸦片(68锡厄2古塔克,浓度为75°,合133.33磅,约等于100斤)平均收购价格为365卢比,加上生产和包装成本、投入的资金利息、管理人员的津贴和养老金等其他成本需要73卢比,合计成本为438卢比;每箱贝拿勒斯鸦片平均收购价为341卢比,加上其他成本66卢比,合计成本为407卢比。
每箱孟加拉鸦片的拍卖价,减去生产成本价(鸦片收购价、包装和管理者的工资),等于印度政府的鸦片收益。比哈尔与贝拿勒斯两地出售的鸦片数量大体相当,因此两地每箱鸦片的成本可以用算术平均法来计算,即(438+407)÷2=422.5卢比。1871—1872财政年度至1880—1881财政年度,每箱孟加拉鸦片在加尔各答市场上的平均拍卖价格是1280卢比,每箱孟加拉鸦片的平均利润为1280-422.5=857.5卢比,相当于271中国海关两,约为生产成本价的203%。农民种植罂粟的收益大致与种植其他农作物相当,真正的受益者首先是印度政府。马洼鸦片的收益,即征收的出口税每箱为600—700卢比(照650卢比计算,约相当于205中国海关两)。
1871—1880年是印度鸦片贸易鼎盛时期,印度政府从孟加拉鸦片专卖制度和孟买鸦片关税中获取了巨额财政收入。每年平均纯收益高达7052387镑,最高年度为1880—1881财政年度,纯收益为8451185镑。表2是印度政府的鸦片收益统计情况。

(二)英印鸦片商的收益
计算英印鸦片商的鸦片收益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从香港销售鸦片的价值中减去在印度销售鸦片的价值。采取这种方法,需要推算出印度销售鸦片的总价值。另一种方法是从香港销售鸦片的价值中减去印度政府的鸦片收益和生产成本费(农民生产鸦片费用和管理费用)。采取第二种方法的有利条件是印度政府的鸦片收益统计是现成的,不利条件是缺少农民生产鸦片数量、价值以及管理费用统计。两种方法相比,第一种方法可以借助已有的统计加以推算,而第二种方法由于缺乏必要的统计资料,推算起来比较困难。因此,本文采用第一种计算方法。表3第9列是印度鸦片在本国的销售总价值。

用运到香港的鸦片销售价,减去在印度的销售总价值(即在加尔各答的拍卖价值和在孟买的销售价),就等于鸦片商的税前收益。从税前收益中减去中国海关征收的关税,即为实际收益。表4第7列是1871—1880年英印鸦片商获取的税前利润。表5第5列是英印鸦片商获取的鸦片纯收益。


(三)中国政府的洋药税厘收入
中国海关征收的洋药关税收入,加上各地方政府征收的洋药厘金收入,就是中国政府的收益。关于鸦片税收,中国海关每年都有系统的进口数量统计,按照每箱鸦片交纳关税30两计算,可以得到鸦片关税征收总额。关于厘金收入,由于各地抽收比率不同,难以有效推算。不过,幸运的是罗玉东对此已有粗略统计。现将两种数据合计成表6。

(四)中国政府、印度政府和英印鸦片商的收益对比
从表7可以看出,1871—1880年,中国政府每年洋药平均收益2103525.7两;英印政府每年鸦片平均收益为29200970两;英国和印度商人每年平均鸦片收益是5797375两。中国政府每年平均鸦片收益相当于英印政府的7%,相当于英国和印度商人的36%。若把英印政府和商人每年平均收益计算在一起,即34998345两,那么,中国政府每年鸦片平均收益仅仅相当于前者的6%。就每年来说,统计数据可能不够精确。但将其放在10年中考量,这些数据基本可以反映鸦片贸易的实质问题。

正是由于每年从鸦片贸易中获得了巨额收益,印度政府才始终坚持鸦片生产和专卖制度,且从来不敢把自己的巨额收入公之于众。在他们看来,鸦片的利润是固定的,中国政府加征洋药税厘分割了印度政府的财政收益。鸦片专卖是印度财政的命根子,如果停止孟加拉鸦片专卖政策,“鸦片税收的全部损失会使印度政府破产”。
对英国政府而言,巨大鸦片贸易利润既是维持对印度殖民统治的经济基础,又是平衡中、英、印之间三角贸易的重要手段。为维持鸦片专卖制度,英国政府制造种种借口,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甚至发动战争,强行推销毒品。此次关于“洋药税厘并征”的谈判,英国政府之所以长期拖延,不愿彻底破裂,并非对自己的罪恶行径有所忏悔。英国印度事务部大臣哈汀顿在信中说得明明白白,在他看来,鸦片贸易已臭名昭著,英国政府不便为此再发动新的战争,因此,他希望英印政府“利用一切合法手段进行对抗,防止中国政府恢复将会引起非法贸易的政策”。言下之意,在必要时可以满足中国政府的某些要求,防止谈判破裂,导致中国政府重新宣布禁止鸦片贸易。显然,这是想通过某些妥协继续维持罪恶的鸦片贸易。由此可知,鸦片贸易是英印政府的生命线,是英国统治印度的政治、经济基础。英印殖民制度的存在,离不开印度与中国之间的鸦片生产、贸易和消费链条;一旦丧失巨大的鸦片利润,英印殖民制度必定发生严重问题;一旦英印殖民制度崩溃,英国势必走向衰落。
就中国代表而言,此次谈判毫无疑问是与虎谋皮,他们本来可以站在坚实的正义与道德基础上,义正词严地提出解决鸦片问题的正确方案,但由于执着于“洋药税厘并征”财政利益,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牌,不知道英印政府获取的巨大利润是多少,更不知道对方的核心利益是什么,始终没有打出严禁鸦片输入这张王牌,致使关于“洋药税厘并征”谈判一再延搁,直到10年之后,才以继续牺牲无数国人的身心健康为代价,取得了“洋药税厘并征”每担110两的谈判要价。以每年输入中国9万担鸦片计算,关税与厘金合并征收990万两,也仅相当于印度政府每年鸦片利税1/3左右(见表6),这还不包括英印鸦片商获取的利润。总之,英印代表在这场关于洋药的关税谈判中有所失亦有所得,失去的是部分利益,得到的是鸦片贸易披着合法的外衣,继续摧残中国人民的身心健康。因此,某种意义上讲,英印代表赢得了“防止中国政府恢复将会引起非法贸易的政策”的胜利。
“洋药税厘并征”谈判取得一定进展,对清廷而言意义重大。第一,洋药税厘并征是国家财政开源的重要举措之一。1875年,一位御史建议全面整顿地丁、关税、盐税和厘金:“近自军兴以来,用兵二十余载,以致帑藏空虚,迥异往昔,中外用款,支绌日甚。臣思户部为天下财赋总汇之地,若不及早理其源而节其流,诚恐泄沓日久,支撑愈难。”由此不仅可以看到光绪朝前期财政拮据,同时也可以明白清廷之所以开展“洋药税厘并征”谈判,意在整顿国家财政,支撑危局。第二,“洋药税厘并征”缓解了光绪朝前期国家财政拮据状况。对清廷来说,尽管“洋药税厘并征”之后,所收税银远不及印度政府,但就自身而言,还是有很大增加。1884年海关征收的进出口税银为13510712两,到1887年猛增至20541399两,1888年达到23167892两;此后关税长期稳定在2200万两上下。进出口关税大幅度增加缓解了中央财政拮据状况。第三,实施“洋药税厘并征”,使清廷找到了整顿国家财政的抓手。厘金是太平天国战争时期清朝地方当权者向商人征收的附加税,名目繁多,征收机构复杂。这种混乱的征收制度,不仅在战时和战后使商人饱受其苦,而且使户部等中央机构逐渐失去了对财政来源的控制。实施“洋药税厘并征”之后,清廷鉴于关税大幅度提高,立即将目标转向土药厘金的整顿。第四,“洋药税厘并征”之后,印度鸦片输入中国的价格进一步提高,相对减弱了在中国消费市场的竞争力。贸易数据的变化是最真实的反映,1886年,输入香港的印度鸦片高达96164担,到1896年减少为52859担。嗣后十余年间也都维持在5万担左右。鸦片进口所占中国进口货值的比例也从1884年的35.94%,逐年下跌,到1904年仅占10.78%。从产品替代角度来看,鸦片进口替代是比较成功的。海关对鸦片进口所占中国进口货值的比例,分析如表8:

印度鸦片输入香港数量逐年减少,固然可以将大量土产鸦片看成是生产替代品,但也不可否认,“洋药税厘并征”在一定程度上对印度鸦片输入起到了抵制作用。但这种抵制作用是有限的,根本无法达到使其无利而自止的最终目的。总之,清廷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关税之战”中有所得也有所失,得到的是关税的大幅度增加,有利于解决国家财政拮据问题;失去的是道德、正义和人心,牺牲的是中国人民的身心健康。得失之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这对左宗棠等提出的“拟增税捐,期收实效”初衷,即最终驱除洋药的“本谋”,乃是大为刺谬。
鸦片贸易,对于英国来说,不仅是殖民扩张的发动机,更是资本主义经济成长的孵化器,是其成为日不落帝国的经济基础;对中国来说,不仅摧毁了中国人民的身心健康,而且破坏了农业、手工业经济赖以维持的资金流,从而成为清朝衰亡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