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班禅圆寂善后事宜探析(上)
02-13 次遇见摘要:六世班禅圆寂善后事宜是金瓶掣签制度建立之前,清政府和西藏地方处理高级喇嘛在京圆寂及转世事件的典范。整个过程由以乾隆帝为中心的清政府主导、西藏地方僧人主持,从在京葬仪到灵榇返藏,再到呼毕勒罕的寻访、认定和坐床,各个环节均严格依照藏传佛教仪轨,在上下高度重视、互动合作及僧俗各界的积极响应、通力配合下,最终得以顺利完成。善后处理全过程,堪称清政府在维护蒙藏地区政治稳定、维持班禅世系正常延续、应对复杂多变国际局势、促进民族情感交融等方面的成功实践。
关键词:清朝 西藏 六世班禅 藏传佛教 边疆治理
六世班禅额尔德尼,法名洛桑·巴丹益希(以下简称六世班禅、班禅等),乾隆三年(1738)出生于后藏南木林宗扎西则庄园,经清中央政府主导完成的寻访认定后,被确定为五世班禅额尔德尼之呼毕勒罕,并在日喀则扎什伦布寺举行坐床典礼。青年时代,六世班禅先后得到七世达赖喇嘛、三世章嘉呼图克图的辅导和传授,逐渐成为一位学业精勤、修持严谨的藏传佛教格鲁派高僧。乾隆三十一年,清政府宣布册封六世班禅为“班禅额尔德尼”,并颁金册、金印。
乾隆四十四年六月十七日,六世班禅为庆贺乾隆帝70寿辰,不远万里,长途跋涉,率领僧众百余人自扎什伦布寺出发,分别于翌年七月二十一日、九月初二日先后抵达热河、北京,同时致力于弘扬佛法、普度众生。因不幸感染天花,于十一月初二日圆寂于北京西黄寺,享年43岁。
自20世纪80年代起,学界对六世班禅及其朝觐缘起、经过、影响等多有研究,涉及相关人物、文物、碑刻、诗文、匾额的成果颇多。但这些成果的一个共同特点是,专注于朝觐事件本身,鲜少关注六世班禅圆寂及清政府的善后处理。本文主要利用相关满文档案,全面、系统考察六世班禅朝觐、圆寂及清政府议定丧仪及安抚僧众、护送灵榇返藏、寻定呼毕勒罕等内容,认为六世班禅圆寂善后事宜是清政府阐扬黄教以安蒙藏政策之成功实践,体现了其在处理西藏问题时的审慎态度,有助于深化理解清代治藏政策。
一、议定丧仪及安抚信众
乾隆三十七年,英国继侵略印度后染指不丹。英属印度总督沃伦·哈斯汀斯(Warren Hastings)计划以西藏为跳板,进一步染指中国,遣乔治·波格尔(George Bogle)赴藏,千方百计诱惑六世班禅以取得支持。然六世班禅始终以维护国家统一为己任,毅然拒绝东印度公司提出的通商、设领事馆等各项要求,并于乾隆四十四年赴热河和北京为皇帝祝寿。翌年,乾隆帝效法顺治帝迎请五世达赖喇嘛之例,迎接六世班禅,借此“兴黄教以安众蒙古”,同时提高六世班禅在西藏的政治地位,引导班禅政教系统倾心内向,最终形成达赖、班禅、贵族相互牵制的局面,“众建而分其势”,维护国家统一和稳定。不料,在朝觐即将圆满结束的关键时刻,六世班禅骤然圆寂,人心震悼。妥善处理班禅圆寂善后事宜,不但可以慰藉蒙藏信众之心,也有利于清朝兴黄教以安蒙藏之策的推行,更可以防范英国侵略者挑起西藏地方政府和清中央政府矛盾。为最大程度排除各种不利因素的干扰,乾隆帝亲自统筹六世班禅圆寂善后诸事,在主管官员、各部门的倾力配合下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事宜。
(一)染痘圆寂于京
乾隆四十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六阿哥永瑢等随六世班禅由热河起程,九月初二日巳时抵达京城。在京期间,六世班禅多次觐见乾隆帝,会晤章嘉呼图克图,礼遇众大臣、蒙古上层及僧俗人众,在诸大臣、弟子的陪同下先后游览恩佑寺、长春园、圆明园、德寿寺、宁寿宫、雍和宫、香山昭庙、嵩祝寺等地,主持、参与各类佛事活动,数次受邀于各大法会上讲经说法、摩顶授戒、供献礼佛。京城内外黄教僧俗人众欢欣鼓舞,精神振奋,祈求班禅摩顶祝福者接踵而至。当时北京正值夏秋交替,气候与西藏迥异,班禅来京前未曾出痘亦拒绝种痘,不幸感染天花,最终救治无效,归寂于西黄寺。
内务府奏报六世班禅染患痘症圆寂情形:
十一月初二日,陈世官、罗衡、张敬文、刘钟、盛明远看得班禅额尔德呢痘症五朝,原系毒火太盛之症,设法用药,周身颗粒渐起,胃气稍开,惟天廷不长,忽于酉正喘促不语,口鼻出血,此由毒火内政[攻],痘俱塌陷,救治不应,于戌时圆寂。
面对班禅额尔德尼猝然圆寂,其随从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等一时无法接受,“泪流交横”,“忍痛地诵经祈祷,为大师蒙上冠冕,使法体成为受用身形,努力会供,广行七支”;永瑢及众大臣前来吊唁,念诵《涅槃经》;章嘉呼图克图亦诵经祈祷。初三日早晨,乾隆帝至西黄寺吊唁,见班禅法体时,“失声痛哭”,颇为悲伤。
(二)发布讣告
六世班禅圆寂后,乾隆帝统筹善后事宜,除在京操办丧仪外,分别讣告达赖喇嘛、西藏摄政、主寺扎什伦布寺僧众及留在归化城、塔尔寺等处的六世班禅随从人员等。
十一月初三日,乾隆帝寄谕驻藏办事副都统恒瑞,将六世班禅圆寂之事告知摄政堪布额尔德尼诺门罕阿旺楚臣,并宣谕八世达赖喇嘛,务令妥办善后事宜,以期班禅呼毕勒罕速得转世。为让达赖喇嘛明了领会,乾隆帝令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将讣告译为藏文转送,又谕恒瑞明白传谕扎什伦布寺喇嘛、僧俗人等施恩情形。兹录讣告如下:
班禅额尔德尼为朕之七十寿辰,去年自扎什伦布起行,一路平安,途经之处,蒙古王公、扎萨克等,均皆筵宴,极为欣喜,于塔尔寺过冬。本年七月抵达热河朝觐,七月二十四朕以首次朝觐礼,在避暑山庄万树园盛筵宴赏。万寿之日,班禅额尔德尼亲率众徒在内佛堂念经。八月十九日又宴赏。热河众喇嘛聆听讲经,内外扎萨克、喀尔喀、土尔扈特、杜尔伯特蒙古王公、扎萨克、台吉等,前来献礼叩拜。九月抵京时,众喇嘛及数千和尚等跪迎。伊随后游览海子、内廷、圆明园、香山、万寿山等处。十月初三日在保和殿赐宴赏赉。又往弘仁寺、雍和宫传法,敷演黄教,造福众生。十月二十九日,朕闻班禅额尔德尼发烧身感不适,当即派医诊视,方知出痘。十一月初一日朕亲临探视,喇嘛甚喜,尚甚健谈。初二日病情骤变,入夜圆寂。朕闻之甚是震悼,即赴黄寺拈香。喇嘛本性,虽来去如一,猝然圆寂,实出朕之意外,于心极为不忍,不胜哀伤。原拟为庆贺喇嘛诞辰赐赏镶珠金玉物件,特派大臣赍往,交付强佐、岁本等,仍行赏与喇嘛。今为喇嘛圆寂善后事,赏银五千两,妆缎、蟒缎、各色大缎二十匹、官用缎一百匹、大哈达二十方、小哈达三百方,并饬该处速造金塔,安奉班禅额尔德尼法体,罩以垂帐柩布,供于黄寺殿内,召集京城各寺众喇嘛诵经百日。灵榇返回时,仍遣六阿哥偕同伍弥泰、留保住、福禄三人护送,经归化城、西宁、木鲁乌苏至西藏。
讣告对班禅此次至热河、北京祝寿弘法诸事作了梳理,还提出了一套较为完备的善后方案,包括赏赐、成造金塔安奉法体、召集喇嘛诵经百日、安排护送灵榇返藏大臣、确定行程路线等。六世班禅圆寂于北京事关重大,由乾隆帝亲自出面,向以八世达赖为首的西藏地方交代六世班禅圆寂善后方案,其中蕴含的深意,有以下两点可供考量。
其一,乾隆十六年,清政府颁布《酌定西藏善后章程十三条》,对西藏地方政府作出重大改革,力推达赖喇嘛在政教合一制度中享有最高权力。在达赖喇嘛之下设噶伦和办事机构,建立噶厦政府,凡涉及重大政务须向达赖喇嘛禀报批准,逐渐形成了驻藏大臣和达赖喇嘛共同执掌西藏政务的局面。基于此,乾隆帝在六世班禅圆寂后首先讣告达赖喇嘛。
其二,七世达赖喇嘛圆寂后,六世班禅代表西藏地方与清中央政府所派章嘉国师一道寻得呼毕勒罕,即后来的八世达赖喇嘛。六世班禅为其赐法名、授戒、传法、灌顶,承担了引导者、教育者的角色。达赖喇嘛听闻六世班禅圆寂必感悲恸,乾隆帝若非诚恳讣告,明白晓谕因果关联,恐其难以自制而生弊端。
对此,静修中的八世达赖和噶厦政府迅速作出回应,噶厦致驻藏大臣呈文中写道:
达赖喇嘛闻耗,躬体抖颤,不禁落泪,即下令:班禅大师乃释教众生之怙主,奉皇帝谕旨主持教务,以弘扬黄教为要旨,与本喇嘛恩情无比。今突然迁化净土,实感悲痛不已。为尽快寻访佛教众生保佑者之呼毕勒罕,着诺门罕与诸噶伦商议,由噶厦向前后藏、塔工等地诸寺全体僧众施茶,向拉萨、桑耶、昌珠、扎什伦布等佛教圣地,备以丰厚礼品供施。本喇嘛必当祈祷三宝佛,以求尽早寻获呼毕勒罕,并亲撰祷文,令全体僧众讽诵,尤须供奉拉萨释迦牟尼佛尊。吾自当即行中止静修,前往祈祷。大皇帝以弘扬佛法为旨,于班禅额尔德尼在世之日倍加崇敬,圆寂之后格外施恩,此乃对吾等佛教众生之莫大恩典,惟有诵经礼佛以报。
达赖喇嘛听到六世班禅圆寂噩耗,当即欲中止静修赶赴拉萨祈祷,在诸噶伦的再三恳请下,方同意先于禅修中祈祷,待完成后再赴拉萨,可见其笃诚。达赖喇嘛亦亲撰谢恩奏书,并提出善后处理的初步设想:
文殊菩萨大皇帝……对小僧之恩师班禅额尔德尼自在世到圆寂赐于如此深恩厚德,小僧不胜感激之至……小僧极为悲伤,但小僧断定,因班禅额尔德尼平安抵达京都,圆满完成大皇帝心愿,亲自觐见天颜后圆寂,今定能尽快转世。对此,小僧向三宝佛祈祷,为祭祀班禅额尔德尼诵经,在拉萨和扎什伦布之诸佛前献供云,从小僧库中提取实物以供色拉、哲蚌、甘丹三大寺和扎什伦布寺为首之卫藏所属僧院做祭奠佛事。
与乾隆帝的善后方案呼应,达赖喇嘛出示的善后计划重点是通过大范围的诵经、供佛、布施、供施活动,全意祈祷、助力呼毕勒罕尽快转世。达赖喇嘛亲撰呼毕勒罕早日来世之祷文,令全体僧众唪诵,并从自身商上中取出各类物品供色拉、哲蚌、甘丹三大寺及扎什伦布寺为首的卫藏寺庙做供祭佛事用,又遣嘉赛呼图克图至扎什伦布寺,偕同六世班禅师傅喇嘛罗桑曲丕抚慰僧俗人等。对此,乾隆帝特寄信谕驻藏大臣,嘉许达赖喇嘛等料理后藏事务妥当,表示高度满意。
十一月十三日,乾隆帝寄信绥远城将军弘晌等,令亲赍信件前往归化城班禅属众驻地通告抚慰。这些班禅属众是由避暑山庄、多伦诺尔、岱海寺相继遣往归化城迎候六世班禅朝觐结束后返藏的护送队伍,共有兰占巴等僧俗近百人。乾隆帝强调“命彼处翻译大喇嘛明白转达”,一并交付仲巴呼图克图所给信件以安人心,另嘱咐弘晌务必遣“谙其习性之员,偕同地方官员好生抚慰照管”。
当日,乾隆帝还寄信陕甘总督勒尔谨,命其派员前往塔尔寺,将六世班禅圆寂之事晓谕班禅随从僧俗人等。这些属众共有两班:一是三月班禅自塔尔寺东行时,留在当地之兰占巴等大小喇嘛、俗人;二是自归化城继续西行的兰占巴等僧俗人众。这两班属众应会合于塔尔寺,待班禅返藏时迎接并随行照料。乾隆帝强调,勒尔谨须派贤能委员持信前往塔尔寺,再命寺中通满蒙语言之喇嘛,明白晓谕众人,还须派干练官员前往塔尔寺好生看护。
归化城距离西宁府路途甚远,若兰占巴等人众十三日抵达归化城驻留,便不太可能于几日内即行抵塔尔寺,但乾隆帝于十三日同时寄信两位大臣加紧通告办理,希望班禅随从、属众尽快明白知晓班禅圆寂之事原委,不致徒生事端。事实证明,勒尔谨于二十二日奏派福崧前往塔尔寺抚慰时,兰占巴等人仍“尚未闻抵西宁”,只得将圣意译成藏文交予西宁署理总兵衮楚克达尔、西宁道员刘广宇,俟此行徒众抵达塔尔寺时“逐队明白晓谕”。
通过比较两次寄信发现,乾隆帝对塔尔寺的通告更为严谨、严密、严格。他在寄信中强调,派“贤能要员”、“干练官员”赴塔尔寺办理抚慰事宜。勒尔谨一一回复乾隆帝所托,言已觅得塔尔寺翻译大喇嘛一人,详述乾隆帝叠沛隆恩情形,另派候补同知郭竞前往塔尔寺,妥加看护六世班禅徒众。这一特殊处理方案应是考虑到塔尔寺巨大的地缘宗教影响力。历史上,塔尔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诞生地,凡途经西宁之僧俗人众必至塔尔寺拜谒、驻锡,以表尊崇;政治地理上,塔尔寺不仅位于北京和西藏之间,还位于西藏和蒙古之间,是联结青藏高原佛教界和青海地方政教体系的纽带,也是清政府通过蒙古上层经营西藏的重要场所;宗教功能上,塔尔寺是安多藏族经院教育的最高学府,是安多藏区最大的宗教活动中心,更是西北地区信佛人众的精神寄托处所。班禅圆寂后,清政府如不能对塔尔寺僧俗人众实施有效管控,一旦出现乱局,后果不堪设想。
回望过往西藏政局,既有五噶伦拉帮结派、争权夺利之暴乱,又有“藏王制”施行后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谋叛。因此,在达赖喇嘛圆寂后呼毕勒罕未寻获、新达赖喇嘛未成年以前,谋求“制衡力量”就成为首要任务——此即清政府设立摄政的初衷。六世第穆活佛阿旺降白德勒嘉措开西藏摄政之先河,建立了较健全的接任摄政职位体制,摄政的作用也逐渐由最初单一的“辅佐、过渡”,转变为以“辅佐、过渡”为基础,协同达赖喇嘛掌管政务,共同维护西藏政教合一制度。
一世策墨林活佛阿旺楚臣是第二任西藏摄政,自乾隆四十二年至四十九年协同达赖喇嘛掌管政府。在六世班禅圆寂善后过程中,他作为摄政代表达赖喇嘛和清政府的双重立场,赴扎什伦布寺晓谕班禅属众,起到了重要作用。
十二月初三日,恒瑞等奉谕后即往赴阿旺楚臣住处,会商向扎什伦布寺执事喇嘛、僧俗人众等发布讣告事。9天后,阿旺楚臣率嘉赛呼图克图抵达扎什伦布寺,召集六世班禅师傅、四扎仓执事喇嘛、司钥等,恭宣圣谕,阐明班禅此次赴京朝觐,乾隆帝始终恩待优渥,所赐珍奇礼品不可胜数。班禅圆寂后,乾隆帝特谕为供奉法体成造金塔,各寺院诵经百日,祈祷超度。扎什伦布寺及其属寺所有僧俗人众听后“一口同声表示解除一切心虑,对大皇帝之大恩大德倍感敬仰和无比尊崇。并发出誓愿,将仰体圣心,准确无误寻访班禅额尔德尼之转世,保持扎什伦布寺之宗教活动不衰,竭力掌办好内外事务,召集数千僧侣为文殊菩萨大皇帝长寿万福诵经祈祷”。或许在此之前,扎什伦布寺僧俗人众还处于悲伤、不解的消极情绪中,但听罢此番解释豁然贯通、精神振作。可见,摄政传谕的作用非同小可。这与阿旺楚臣僧官、俗官一体的政教身份不无关系,此种身份与驻藏大臣等纯俗官性质不同,可达扎什伦布寺僧众顿感与“自己人”直接对话之效,更易于消除疑虑、稳定人心。鉴于阿旺楚臣卓有成效的抚慰工作,乾隆帝特施恩赏赐青金石佛头珊瑚素念珠1挂、蟒缎2匹,令恒瑞一并送去阿旺楚臣为皇帝万寿塑造大佛前贡献所用唐古特字大哈达1条,敬挂于大佛前。
即便如此,乾隆帝仍不放心,考虑到虽有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等管束僧俗人众办理诸事,但六世班禅灵榇抵达扎什伦布寺尚有1年时间,属众听闻讣告不免人心浮动,此间理应派员诚意抚慰、稳妥管束,特寄谕恒瑞等由达赖喇嘛处选一大喇嘛赶赴后藏:
著寄信恒瑞等,将朕之此旨,转谕达赖喇嘛、堪布额尔德尼诺们汗阿旺簇勒提木,从彼处大喇嘛内选一名派往扎什伦布,将班禅额尔德尼已圆寂,朕屡次加恩,由京城特制金塔,从容送至扎什伦布之处,明白晓谕彼处办事喇嘛、扎什伦布所属众徒弟、属下人等。管束彼属下人等,虔心诵经,祈祷班禅额尔德尼之呼毕勒罕速出,令彼处办事喇嘛等同心妥办班禅额尔德尼诸事。
六世班禅圆寂后,清政府对扎什伦布寺等地的管控十分慎重周全。乾隆帝依据实际情况采用不同方式讣告多地,同时附加重重保险,尽力排除一切可能出现的不稳定因素,不仅达到了防患于未然的目的,还在不断强调对六世班禅宠恩异数过程中,赢得了人心。
(三)筹办葬仪
北京主要的供祭佛事活动均集中在六世班禅生前驻锡地——西黄寺。因班禅突然圆寂,清政府只得仓促安排。在乾隆帝主导下,各主管大臣、各部门积极协调互动,开展了诸项善后事宜,以藏传佛教最高葬仪塔葬,首次圆满完成了在京祭奠藏传佛教首领的仪轨。
塔葬之前,须对藏传佛教高僧活佛法体进行清洗、定型、防腐、装饰处理,即制作“肉身”。此过程须遵循一定的宗教仪轨,但也依据客观情况采用不同的操作方式。
章嘉呼图克图主持处理六世班禅法体的整个过程,完全依照藏传佛教高僧活佛丧葬仪轨,顺利完成了“肉身”制作。实际上,“肉身之制”本就是西藏地区物质和医学技术发展到能够有效保存人体肉身水平后的产物。在北京,处理法体所需设施、药品及气候条件等虽与雪域高原有所不同,但物质和医学技术的发展程度更高,也能很好地处理法体。
班禅圆寂后第一天,福隆安、永瑢即与章嘉呼图克图商议,因所造金塔极大、工序复杂,无法在三日内完成,故“先造一木龛,初次超度毕,暂行供于龛内”,待金塔建造完毕后再请法体入塔中。按照藏传佛教葬仪,初次超度完毕后应请法体入灵塔,然因时间紧迫,此次葬仪只好先暂请法体入龛。在此情形之下,乾隆帝仍精益求精,派专人造得灵龛一座,其“底座用三百五十两白银制成,上半用天然妙香木,内有上等缎子坐垫”,甚为考究。
十一月初八日,福隆安会同永瑢、金简、章嘉呼图克图“照看班禅额尔德尼法体,叠裹经衣,用哈达包仙丹香料等物,巳时恭请班禅额尔德尼法体入龛”,安放于西黄寺大殿宗喀巴佛像幔前中央以供瞻拜。乾隆帝为此特颁赏“圆寂礼”,供祭于六世班禅灵龛前。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对一切安排表示满意,虽仍不能抑制悲痛之情,但已着手准备虔诚诵经祈祷六世班禅呼毕勒罕尽早转世,并请章嘉呼图克图将遗物(俐玛佛、念经铃杵等)代为呈进,以感戴皇帝殊恩。
清政府为班禅法体成造四成金肉身灵塔,由塔座、塔瓶(身)、塔刹三大部分构成,通高7尺7寸6分,塔座5尺见方。《内务府奉旨为六世班禅成造金塔记注》对制造金灵塔的过程进行了翔实记载,兹总结如下。首先,照样画得样纸。初三日,命管理造办处大臣事务舒文照章嘉呼图克图所提供的铜镀金小塔样一座,按应用尺寸(即高7尺7寸6分)放大画得样纸以备成造,即金塔轮廓样纸。舒文又将金塔添安松石、珊瑚、催生石三色镶嵌,并塔伞添安缨络,加之塔欢门内应供梵太子佛像画得样纸,即金塔内外装饰细节样纸。其次,领取造塔所需工料。向广储司要四成金7199两3钱,向造办处领取工料银2649两4分5厘、镀金叶96两8钱4分6厘。最后,计算买料、雇工匠开支。买办物料银284两8钱3分7厘,外雇大器胎钣等匠工价银2364两2钱8厘。《内务府奉旨为六世班禅成造金塔记注》末页特别以小字补充说明塔刹部分月牙镶嵌(即“月轮”),系由乾隆四十五年六月初二日收贮画样玉料1392块中挑得一块做得,足见制作工序之严谨细密。
金塔制作完毕后,即安放法体入塔。其外造带帷大柜,置金塔于柜中,供于西黄寺大殿中央,除安排六世班禅随行众喇嘛于灵塔前唪经外,还召集京城各寺喇嘛替换诵念《密集》等经,每日献果饼等百供,持续百日。乾隆帝又遣巴忠前往西黄寺,将祭奠班禅食物和分配班禅随行僧俗食物赍往。
清政府按照藏传佛教高级活佛圆寂塔葬仪轨,颇为高效地完成了首次塔葬仪式,显示了乾隆帝对六世班禅的敬仰和尊崇。为更好地完善葬仪,纪念六世班禅功绩,乾隆帝特在西黄寺之西,“对着班禅额尔德尼圆寂处右侧七丈余处”敕建清净化城塔,专门供奉班禅“牌位”及生前所用衣冠、经咒等物品。清净化城塔属金刚宝座塔,用汉白玉砌成,主塔为覆钵式,小塔为密檐式经幢。自乾隆四十五年十二月开始,工匠逐步进行画图烫样、造匣装藏等工作,并在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支持下制订塔内供奉计划。
按照最初的建塔方案,塔通高7丈,后大学士英廉又于十二月十二日“遵旨改烫得石塔铜顶加高六尺,通高七丈六寸烫样”,交铸炉处造,做铜胎钣镀金。大殿加重檐,后檐添庑座,娑罗树石配添屃头,塔台周围添月台,塔基后面至后楼前檐添丹陛,逐步完善塔身和塔周。在石塔内,塔囊内藏匣高1尺3寸,2尺见方,并凿佛像,四出轩座、八方须弥座底垫水盘。其中,四出轩内藏匣高5寸6分,1尺1寸6分见方,八方须弥座内藏匣高5寸6分,1尺1寸6分见方。塔内所有须弥座、蓑衣座、塔囊三处俱装藏,于建造过程中完成,装好后不可移动。
据章嘉呼图克图所缮宜装塔之六世班禅衣物清单,塔内应装“法冠一顶,法衣三件、氆氇袈裟一件、斗篷一件、比肩一件、念珠一盘、净水瓶一个、米盒一个、碗一个(连座)、靴一双”。内务府又为班禅衣冠配高3尺1寸,面宽2尺5寸5分,进深2尺1寸龛一座。后照样收小,用红木制成,以备塔建成后使用。
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拟将六世班禅在世时所供佛尊、用过物件列清单呈文一份,俟工竣照单供奉。此番物品在入新塔前,皆暂存于西黄寺,交西黄寺达喇嘛等妥善保存。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等在闻知乾隆帝为班禅建金灵塔后又用银数万两在西黄寺建造塔院,表示无尽谢意,供献“哈达一方、银曼扎一个、佛四尊、经一部、金如意二柄、玉如意一柄、金一百两、银一千两”,助修清净化城塔。乾隆帝命章嘉呼图克图分别供奉进呈之银曼扎、佛尊、如意等,黄金交和珅等造金塔用,银两用于建造塔院。
清净化城塔完美结合了汉、藏、印佛教艺术,是清代佛塔建筑艺术的杰作,也是西藏地方同清政府紧密团结的象征。由于清净化城塔规模宏伟,在六世班禅灵榇归藏前并未完工,直到乾隆四十七年十一月才告竣。
在清政府备办六世班禅圆寂善后事宜同时,西藏、青海、甘肃等地筹备工作也相继展开。扎什伦布寺为迎接来年班禅灵榇修建银灵塔、建造灵殿,青海、甘肃等地各大寺庙进行了大规模的佛事活动,主要包括熬茶布施、诵经祈祷、燃灯致祭等,其中部分活动由清政府主导操办,有些则由各寺庙主管喇嘛自发组织。
在六世班禅灵榇抵藏前,扎什伦布寺严格依据惯例为迎请法体建造银质灵塔。此银灵塔“塔身自底部至顶端有五十七拇指四手指长,用白银二万九千五十两、铜一百驮、金粉二千七百八十九钱、银水八百二十七两七钱”。由是观之,六世班禅法体安放有其迥殊之处。“塔身”即塔瓶,本是用来安放活佛遗体之处。此次班禅金塔运抵扎什伦布寺后,不再将法体从金灵塔中取出,而是连同金灵塔一起直接置于银塔塔身之中,形成“金银双层灵塔”。这从银灵塔塔身高度和金灵塔整体高度的比例也可看出(见图1)。

商卓特巴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等在北京商议,应在扎什伦布寺五世班禅“灵堂之左方创建佛堂,供放大师之灵塔……尔时书信由驿站送给扎什伦布寺德琼巴格勒窘乃,德琼巴奉命将此事委任与十五所佛堂的管家格桑曲旺与那塘寺管家洛桑坚参”。此灵殿于乾隆四十六年初开工,“当经师洛桑班觉行典土仪式时,大家看到从东方升起一股彩虹直立于佛殿建造处”,昭示吉祥。
扎什伦布寺为建造灵殿进行了专业、细致的人员分工,从上到下,各司其职。其中,画匠总管有一人为来自尼泊尔的第巴阿纳噶拉,带领尼泊尔匠役承担灵殿的绘画设计任务。扎什伦布寺特从尼泊尔聘请画匠,用心之笃诚可见一斑,亦反映出当时西藏地区和尼泊尔佛教艺术交流颇为深入。另专设诵经僧人11名,还“以拉让强佐为首的僧人及汉地、蒙古、多康、卫藏等地信徒立于工地处诵经”,为六世班禅消除阻碍,祈求福祉。
青海、甘肃各寺庙活佛分别由其主寺主持诵经祈祷、发放布施、燃灯致祭,从参与活动的寺庙数量、僧侣数量、持续天数、供祭物品种类来看,为六世班禅圆寂所备佛事活动规模宏大,各负责喇嘛依藏传佛教仪轨安排诸事,秩序井然。仲巴呼图克图请准派兰占巴1名、僧人从役6人携带行包20包,在理藩院笔帖式和领催护送下,抵达塔尔寺为班禅圆寂熬茶,留守等候班禅灵榇一并起程。
(四)恩赏抚慰随众
乾隆四十六年正月初二日,仲巴呼图克图代班禅进丹舒克后,乾隆帝赏银珐琅八宝1分、九色香饼9盒。正月二十日,又赏大普洱茶10团、普洱芽茶50瓶,供回扎什伦布寺后办事用。可见,乾隆帝对班禅圆寂善后事宜考虑周全,大到“圆寂礼”,小至备用茶叶,至诚之心足令西藏僧俗人等无可挑剔。同时也能窥见乾隆帝聪慧过人,即一旦班禅舍利归藏,前去拜谒之大喇嘛、小僧侣当不在少数,扎什伦布寺为表感谢必邀以茶待,话语间自会言及乾隆帝无微不至之关切,事虽小但于大局有裨。二月十一日,乾隆帝再次亲临西黄寺,赏供六世班禅诸多珍贵物品,包括“银满扎一个(重五十两)、大哈达二十方、小哈达三十方、蟒缎三匹、妆缎三匹、彩缎三匹、锦缎三匹、漳绒三匹、茶叶五十瓶、大普洱茶十团”。
六世班禅此次前来朝觐,乾隆帝所赏赐物品数量可从和珅为筹备灵榇返藏时的统计数据中了解。据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告称,“现有物件约八千余包,亦有未及打包者”,预计若加之各界陆续送来之物件,总共可达1万余包。《六世班禅洛桑巴丹益希传》亦详细列出了六世班禅赴京觐见乾隆帝沿途中信徒所献礼品、患病静修期间及圆寂后僧俗人众在灵塔前所献礼品等项,奇珍异宝数目庞大。
章嘉呼图克图认为物件众多,不可有任何闪失,故提议亲自驻留西黄寺看守。伍弥泰、留保住、福禄三人在六世班禅超度入灵塔之前,时常同住西黄寺,守护查看所有物件,后轮番留宿守卫。除西黄寺当时所有物件外,清政府本计划于十一月十一日班禅诞辰之日,再加赏其他物品,尽管班禅猝然圆寂,仍将所备赏物赍往西黄寺供于其蒙古包前。嗣后,和珅积极主持筹划分拨遣送物品方案,督促各方逐项加紧办理。由于物品繁多、不便运输,分拨遣送物品之事一直延续到班禅灵榇返藏之前。
除赏供物品外,乾隆帝亦赏赐相关喇嘛名号并颁给敕礼以示恩待。商卓特巴仲巴呼图克图罗卜藏津巴是六世班禅之兄,而绥绷堪布罗卜藏凯木楚克乃其高徒,两人自扎什伦布寺起程,一路侍奉班禅至热河、北京朝觐,始终悉心照料其生活起居,辅助弘扬佛法,利乐众生。在班禅患病期间,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竭力劝慰其接受治疗,每日诵经祈祷,未有丝毫怠慢。班禅圆寂后,二人如同丧失精神支柱,不知何去何从。乾隆帝特加恩赏仲巴呼图克图额尔德木图诺门罕之号、大绥绷扎萨克喇嘛职衔默尔根堪布之号,并随敕书赐物。
事实上,赐商卓特巴仲巴呼图克图名号之事在班禅圆寂之前就已拟成文字,准备在十一月十一日班禅寿辰之日发布。不料,班禅于初二日圆寂,遂在初六日改添:
奉天承运皇帝敕谕班禅额尔德尼之强佐仲巴呼图克图:
尔为班禅额尔德尼之兄,且任强佐之职,随班禅额尔德尼远道入觐,朕极赏识。(十一月初六日改添:正欲施恩,不料班禅额尔德尼猝然圆寂,朕不胜恻然,对尔益加悯爱。尔其节哀,但当尽心办理喇嘛事务,虔诚诵经,祈祷呼毕勒罕尽早转世。)尔为大呼图克图,谙悉经典,朕为振兴黄教,特此施恩,赏尔额尔德木图诺们罕名号,随敕赏琥珀念珠一串、大哈达三十方、蟒缎三匹、锦缎三匹、黄大缎三匹、红大缎三匹、漳绒三匹。尔当感激朕恩,尽心尽职。(十一月初六日改添:谨慎侍奉喇嘛舍利,管束属下僧俗人等,俟明年返回扎什伦布,仍行虔诚诵经,努力祈祷喇嘛之呼毕勒罕尽速转世。)敬之勿怠。特谕。
(将此于十一月初六日经修改复行进呈)
此后,凡是涉及班禅圆寂善后的信件,均特别提出赏赐商卓特巴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名号之事,闻诸各地僧俗徒众。乾隆帝于正月二十日赏“商卓特巴、岁本堪卜每人普洱芽茶十瓶”,二月十一日又亲临黄寺,复赏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每人大哈达十方、蟒缎一匹、漳绒二匹、茶叶十瓶、大荷包一对、小荷包四个”。如此赏赉,彰显出乾隆帝以文殊菩萨化身恩济有功僧人,实现敬诚抚慰之目的。
另一受封赏僧人为班禅师傅罗桑曲丕。据章嘉呼图克图称,达赖喇嘛得知班禅圆寂之讯后,“遣嘉赛呼图克图至扎什伦布,偕同班禅额尔德尼师傅喇嘛罗桑曲丕,在仲巴呼图克图等返回之前,管束彼处僧俗人等,为呼毕勒罕尽早出世诵经”。换言之,在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回藏前,扎什伦布寺大小事务均由罗桑曲丕主持办理,其身份是西藏方面留守扎什伦布寺之负责喇嘛,地位十分突出。福隆安特于正月十一日向乾隆帝请旨赏赐罗桑曲丕名号,除援引章嘉呼图克图所提供的信息外,亦强调这位喇嘛资质高深,认为罗桑曲丕“系一位精于经典之大喇嘛,年近八十,属下喇嘛等皆信服……按经法,身为喇嘛,若深谙经典,即可给班智达名号”,如在达尔罕堪布号前再加“班智达”字样,罗桑曲丕必感戴圣恩,为妥善办理扎什伦布寺善后事务尽其所能。
乾隆帝本欲在六世班禅灵榇返回时再施恩赏赐罗桑曲丕名号,但觉福隆安所言在理,遂当即采纳其意见,于当天颁下敕谕,赏罗桑曲丕以班智达达尔罕堪布名号,酌情参照赏赐仲巴呼图克图等之例辅以敕礼。此事由恒瑞乘轮番前往扎什伦布寺办事之便办理。
面对如此叠沛隆恩,罗桑曲丕回复称六世班禅诚心朝觐,了却心愿后即行圆寂,是世代难得之善缘,强调“其属众无所怨忌,感戴文殊菩萨大皇帝之恩,为呼毕勒罕早日转世,每日率众喇嘛诵经祈祷”。乾隆帝听后深感欣慰,夸赞其“深谙佛道,可怜且可嘉”,闻罗桑曲丕尚未祈领敕礼,故又加赏黄蟒缎二匹。
二、护送灵榇返藏
六世班禅在京圆寂后百日之内,清中央政府协调北京、直隶、山西、陕西、甘肃、四川、青海、西藏各地为护送其灵榇返藏进行了初步安排部署。从班禅圆寂当日(乾隆四十五年十一月初二日)至乾隆四十六年二月十二日,百日唪经期满,灵榇返藏事宜提上日程。
此次护送由博清额、留保住、伊鲁勒图等大臣随行照料,基本按照班禅朝觐路线返程。在返藏过程中,经历杜尔仲刺伤张希、“循化撒拉回乱”、变更中转驻地、征调马驼乌拉等诸多事件。最终,在主管大臣的带领下,护送队伍克服重重困难,历时7个月又8日,于乾隆四十六年八月二十一日,班禅灵榇安抵西藏扎什伦布寺。
(一)制订护送计划
乾隆帝主导制订了周密的护送计划,各地接洽事宜陆续开展,基本按照班禅朝觐来时规格筹办。由于青海、西藏特殊的历史、地理、气候条件,备办计划一时出现争议,亦在乾隆帝统筹协调下得以解决。
1.敕谕八世达赖喇嘛
乾隆四十六年正月初十日,百日唪经即将期满,班禅灵榇返藏日期临近。乾隆帝在班禅灵榇正式起程前特依照程序敕谕达赖喇嘛,详细讲述自六世班禅来朝至圆寂施恩诸项,重点说明此次返藏护送人员、应诵念经典之名目、呼毕勒罕出世前后事宜,乘往送灵榇之便问候达赖喇嘛,并随敕赏赉物品。
前文已述,六世班禅圆寂后第二天,乾隆帝便将班禅在京圆寂之事讣告达赖喇嘛、摄政阿旺楚臣等。对比该讣告,此次敕谕更为翔实,将班禅至热河、北京朝觐到圆寂期间接受的礼遇以时间先后依次罗列,重申赏赐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名号等施恩诸项,篇幅巨大,措辞严谨正式,足见乾隆帝审慎的态度。此敕谕又补充“赶造金塔,于十二月二十一奉安法体入塔内,并诵经百日。班禅额尔德尼圆寂,朕不胜哀伤,命于对着班禅额尔德尼圆寂处右侧七丈余处,业已建造大塔寺,供奉班禅额尔德尼牌位,即犹永久驻在”,亦明白传达了护送班禅灵榇起程返藏的确切时间,由乾隆帝特躬往送,“俟百日讽经事竣,于本年二月十三日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榇起程时,朕特躬往送,遣六阿哥陪送出三驿站,遣理藩院尚书博清额、乾清门侍卫子爵伊噜勒图等陪送至扎什伦布”。在最初的讣告中,拟定“六阿哥偕同伍弥泰、留保住、福禄三人护送”,说明清政府在护送灵榇返藏人员方面作出了权衡调整,遴选出更适宜的人员以确保顺利返藏。此敕谕名义上是给达赖喇嘛,实际是告谕整个藏区处理六世班禅圆寂善后事宜之规划。
2.选定护送人员
六世班禅圆寂后,本拟派永瑢、留保住来年护送灵榇至归化城,伍弥泰仍回西安将军任。伍弥泰认为先前曾钦命于来年护送班禅,现西安地方亦极宁谧,自愿护送灵榇至西宁再行回任。留保住也称由扎什伦布寺起即随侍班禅,来年情愿送行灵榇至木鲁乌苏。十一月初三日,乾隆帝同意彼等所请,故在最初给达赖喇嘛的讣告中提及拟定永瑢、伍弥泰、留保住等护送。
十一月初六日,皇帝决定派博清额护送班禅灵榇前往木鲁乌苏地方。伍弥泰即将钦差大臣关防移交博清额,博清额至木鲁乌苏时将关防移交驻藏办事大臣福禄至藏,俟恒瑞来京之便带回。又经再三考虑,皇帝念博清额办事历练,故遣其护送班禅灵榇至扎什伦布寺。事竣,着其即往前藏更换恒瑞来京,驻留西藏担任办事大臣处理地方事务。保泰亦驻藏办事,所有印务交博清额掌管,凡事俱由其统率办理。十二月初三日,拟派乾清门侍卫伊鲁勒图护送班禅灵榇至塔尔寺,尔后又确定令伊鲁勒图护送灵榇至扎什伦布寺,六阿哥永瑢陪送灵榇由京出三驿站。
乾隆帝据诸大臣处事风格、办事能力仔细斟酌、审慎挑选,最终决定任用博清额、留保住、伊鲁勒图三位官员为主要负责人,主管随行护送班禅灵榇返藏事宜。
3.商定护送路线
领侍卫内大臣尚书和珅就来年班禅灵榇返藏路线,向章嘉呼图克图询问。章嘉呼图克图回复:
晨奉旨命在此唪经百日,至来年二月十二日方期满,照原定之二月十三日起程即可。此次护送,仍经昌平州、宣化府、大同府出杀虎口,奔归化城,路近且便利。
章嘉呼图克图算得从班禅圆寂当日至乾隆四十六年二月十二日恰足3个月10日,百日唪经期满,按原定计划于二月十三日起程返藏。和珅查此路线,表示赞同:
三月间六阿哥接迎班禅额尔德尼,即经由此道,相应来年二月班禅额尔德尼灵榇即由此道行走,尽可爽利。杀虎口内路经地方,直隶总督、山西巡抚均在各自备办,俟出关,又有原先来时所定驿站乌拉。自京城起程,经昌平州、宣化府、大同府出杀虎口,从归化城、鄂尔多斯、阿拉善等地行进,至抵西宁所属塔尔寺,共有七十八驿。奴才窃思,此次亦照先前不必设中伙处,即饬照料官员等沿途酌情疾行,提早几日抵达扎什伦布,班禅额尔德尼灵榇可得安宁,诸事尽可爽利。
和珅言语间透露出高效求稳之态度。按原定熟知路线返回,“尽可爽利”,不必因探索新路而徒增烦扰;出关后,“又有原先来时所定驿站乌拉”,可节省开支;“亦照先前不必设中伙处”,“酌情疾行”,提早到达扎什伦布寺。如此,六世班禅可早日获得安宁,尽快安定人心。
乾隆四十五年,青海王公、扎萨克等请求由青海北路护送班禅返回,方便备办迎送事宜,以示敬戴。现班禅业已圆寂,西宁办事大臣副都统衔诺木欢复传召纳罕多尔济、索诺木多尔济、贝子沙克达尔扎布、扎萨克喇嘛察干诺门罕等,询明青海北路及原经之路何处平坦。商定若将灵榇从青海北路护送返回,路途崎岖,戈壁阻隔,大河挡道,牛畜不宜。诺木欢等请依初来路线自青海南路护送灵榇返回,道路平坦,牧场优润,尽为爽利,可从速抵达扎什伦布寺。
可见,返藏路线仍参考班禅来朝时设计,如此可节省人力、物力、财力,提升沿途支应能力,提高返程护送效率。
4.分拨护送物品
随同六世班禅来京之徒众共有400余人,和珅与章嘉呼图克图商议确定分两拨行动:近300人携带必需包裹、仪仗等物随行护送灵榇返回;其余百余名僧俗随从携笨重物件,于灵榇起行之前,由理藩院派遣贤能章京协同路经各地官员妥为照管,分拨陆续起程。
俟超度完毕,和珅立即会同章嘉呼图克图、博清额、留保住,询问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等先行遣往物件数目,得知暂有8000余包,亦有未及打包者。年前所有僧俗随行有为班禅念经等务,只得抽空陆续整理物件,年内断不及起程。此间各界尚有供献物品,至少又将增加2000余包。估计整理完毕将有物件1万余包,大概到来年正月方能起程。和珅与章嘉呼图克图等详加筹议,最终形成了一套完备的运输方案:
先令近六千包起程,自明年正月初十日始,分为三拨,正月初十日第一拨、二十日第二拨、三十日第三拨,每拨约四十人,携包近二千而行。此三拨起行,由理藩院派贤能章京各一员,笔帖式各一员、领催各一员随行,协同关内地方官员等妥为照料。自归化城往塔尔寺,交付备办乌拉之扎萨克王公等,妥慎迎送。俟抵塔尔寺,由驻西宁副都统衔诺木欢处另行派人,送至藏界多伦巴图尔地方。其原派章京、笔帖式,由诺木欢处照例遣回。此项遣往物品内,或宜人背,或宜畜驮,或宜车载,将此交付博清额,立即加以区分,先行饬交地方官员,如数备办,车足畜敷,不误通行。
同时,和珅对各地方官员如何协调此事亦作出安排。时值直隶总督袁守侗派口北道员永保来京,办理先行僧俗徒众携物件包裹起程事宜,除将直隶应办事项委派永保照料办理外,和珅复咨文袁守侗并照会陕西巡抚、陕甘总督,将备办事项一体遵办。关外至西宁所属塔尔寺沿途应备驿站乌拉等项,由理藩院咨行各扎萨克等照六世班禅来时之例备办。为加紧办理打包物件事项,和珅一边告知博清额催促众人整理,一边悉心嘱托有关随行僧俗人众所备食用,应听凭彼等意愿携之而行。
可见,和珅行事干净利落、缜密周全,在处理财物运输问题上统筹兼顾,大到人员分工分配,小至日用品携带均作出合理安排。在为数众多的物品中亦不乏价值连城者,万一有所闪失,极易滋生事端。这也正是乾隆帝任用和珅主管料理此事的用意所在。
5.统筹各地护送事宜
各地在六世班禅灵榇起程返藏之前就已开始筹备接洽事宜,同时还须接应携物件包裹先行之僧俗徒众。乾隆四十六年正月初九,距先行僧俗徒众起程日期仅余一日,但内务府仍未对应需车辆问题作出明确部署,顺天府尹虞明球、刑部尚书胡季堂咨呈内务府:
本年班禅徒众需用车辆,俱系直隶总督备办应付……但未准行知,是否即由直隶备办,抑或仍由本衙门预备,并需车若干之处,相应咨呈贵府,迅即查明示复,以便转饬遵照,免致临事周章可也。
此咨呈用以确认车辆应由顺天府提供抑或直隶备办,行文间透露出对内务府疏于安排的不满。事实上,顺天府已在文中表明“本年班禅徒众需用车辆,俱系直隶总督备办应付”,唯需内务府尽快下达通知而已。
山西巡抚喀宁阿得知六世班禅灵榇回归途经山西,系由直隶宣化府至山西天镇县入境起,经大同府,出杀虎口,至归化城,最后由毛岱渡出边。故一路行程道路、桥梁俱打扫修治平坦,应用夫马、车辆预备充足。另飞饬雁平道派员往赴天镇县,接应携带物件包裹先行之班禅徒众送至杀虎口,自口外至毛岱渡,委令归绥道伊桑阿随同照料出境,与陕西委员交替。此前,绥远城将军弘晌进京,乾隆帝面为训谕:“止须将桥梁等项修治平坦,即需住营盘亦不过修垫打扫,不可涉于张皇,如巡幸时预备营盘、道路也。”乾隆帝考虑地方官员听闻班禅在京圆寂,不免震悼,迎接灵榇归藏时为表敬意有可能不由自主地“涉于张皇”,特意提示其规格如巡幸时即可,过犹不及。乾隆帝虽言“不可涉于张皇”,但亦需达到巡幸标准,足以显示对班禅的尊崇。
署理陕西巡抚毕沅得知六世班禅灵塔归真,出毛岱渡后仍由原路返回,随饬藩司等查照护送章程,雇备驮轿骡头等项,多选抬夫数十名。遴委榆林府知府和明就近携带夫骡驰赴毛岱渡接洽,于榆林、延安一带边外小心照料行走,经鄂尔多斯仍送至横城地方,交与甘肃委员接代。
乾隆四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陕甘总督勒尔谨得知明年六世班禅灵榇返回,自宁夏横城入甘肃界,行经宁夏、阿拉善地方,至凉州,抵西宁丹噶尔。拟从每营派参将或游击1员,率千总、把总4员,兵100名编队于各自管界护行,并饬总兵、道员督查,送至青海界。返回僧俗人等所需牲畜、廪饩等项,均照班禅进京之例丰足备办,于抵达营盘水前抽调使用。四十六年正月十二日,距班禅灵榇起程返藏整1个月,勒尔谨又上一折,更加细致地呈奏了灵榇行抵甘青时的接护计划:
窃查班禅额尔德尼龛座回藏,所需车驼马匹及沿途一切供应,臣悉照军机处及理藩院节次来咨,分饬各该地方官妥协备办在案。其抬送龛座需用轿夫,自横城起至塔尔寺止,臣已檄饬宁夏府预备轿夫三十二名,轮班抬送。沿途需用停放龛座之蓝布凉棚,已饬制造两分,上下卷站应用。至支搭钦赐黄布城、蒙古包之绿营官兵,亦檄饬各该镇、道预为妥备。
其自横城入甘省交界以至抵青海地方一切供应事宜,查上年曾派按察使福崧、平庆道福宁总统照料办理,甚属妥协,今仍派该司道预期前往总理,均可不致贻误。仍俟龛座将抵平番时,臣亲往照料,送至塔尔寺。
惟班禅额尔德尼龛座自青海交界至札什伦布,站远途长,恐蒙古、番子等不谙抬送,臣现饬皋兰、武威等县预为雇觅长夫六十四名,给与工价。届期派员押送,令其分为两班,间日轮班抬送,直送至札什伦布。
勒尔谨在提到护送班禅灵榇自青海交界至扎什伦布寺时,对“蒙古、番子等不谙抬送”表示担忧,雇用长夫妥为准备,事实表明此举颇为必要,将在下文详述。甘肃提督仁和表示,去年三月班禅赴京觐见,自塔尔寺过宁夏府所属黄河出甘肃境,是其一路沿途照料,管办一切营伍及应备马匹事项。彼时虽派总督勒尔谨、地方文武大员料理,也应亲自在护送队伍入甘肃境前,预先赴宁夏府所属横城地方迎洽,会同地方官员照料行至塔尔寺。
在尚未接领六世班禅圆寂部行文书之前,西宁办事大臣诺木欢着手准备迎接班禅返藏事宜,彼时奏称:
为来年班禅额尔德尼返藏应备乌拉等项及轿力,依纳罕多尔济等所呈充分备办,察干诺门罕等备宴四次,藏界以内应备骑驮牲畜,咨行驻藏大臣备办妥当,四十部番众所备乌拉等项,将预派通唐古特、蒙古语之委把总往查。
接护灵榇返藏,亦途经青海。乾隆帝寄谕诺木欢:
惟班禅额尔德尼虽已圆寂,灵榇返回时仍需乌拉等项,舍利之龛仍需入轿内而行,亦需轿力。相应将备办乌拉各项及轿力之处,均行照准诺木欢所奏外,班禅额尔德尼今已圆寂,虽不必设宴,然察干诺门罕及归化城王公、扎萨克等,皆因笃诚敬戴班禅额尔德尼方呈请备宴。其备宴之份,若为班禅额尔德尼诵经超度,亦堪尽其诚。著寄信诺木欢,转谕察干诺门罕及归化城王公、扎萨克等,准随其愿。
扎萨克喇嘛察干诺门罕、郡王纳罕多尔济等谨遵圣旨,将为六世班禅备宴三次,召集千名喇嘛在塔尔寺为呼毕勒罕尽快转世燃灯诵经21日。土观呼图克图、曲卜庄呼图克图、噶勒丹锡哷图呼图克图、嘉木样呼图克图、阿嘉呼图克图等亦赴塔尔寺燃灯致祭、诵经超度。纳罕多尔济等周全考虑,又增遣蒙古军百队分工照管渐次起程之护送队伍。扎萨克喇嘛察干诺门罕、郡王纳罕多尔济等全力支应班禅灵榇返藏备办事宜,充分表达了对这位藏传佛教高僧的尊崇和爱戴。
可见,山西、陕西、甘肃、青海的筹办工作在山西巡抚喀宁阿、陕西巡抚毕沅、陕甘总督勒尔谨、甘肃提督仁和、西宁办事大臣诺木欢等主管官员的协调下,总体按照六世班禅来朝行经当地之例筹划备办,亦依据具体情况作出了适当调整。
值得注意的是,青海、西藏地区在历史、宗教、地理、气候等诸多方面具有极强的特殊性。雍正二年(1724),置“青海办事大臣”,管辖青海等地事务;乾隆以后,因常驻西宁,通称“西宁办事大臣”,以副都统衔赴任。清政府于乾隆四十五年任命诺木欢为西宁办事大臣,统辖青海蒙古二十九旗及相关部落,恰逢六世班禅入京朝觐及圆寂后灵榇返藏的关键时期。在此期间,塔尔寺作为班禅朝觐中转驻地和圆寂后诵经祈祷之主寺,情势逐渐趋于复杂化、敏感化。青海西南部亦有郭罗克盗贼劫掠官商事件,可能给班禅灵榇返藏带来威胁。同时,青海地处高原,气候高寒,逢雨水短缺季节,水草枯萎,马畜极易羸瘦,倒毙者甚多,支应班禅灵榇返藏堪忧。
西藏噶厦政府在达赖喇嘛指示下,严格依照先例办事,在与清政府、班禅系统的博弈中力图抢占先机。乾隆帝发挥强有力的政治主导作用,着眼于稳定大局,指挥班禅灵榇护送队伍顺利通过青海入藏。
此次护送班禅灵榇返藏途经郭罗克所在地区,社会状态异常复杂。郭罗克是聚居于清代四川西北部的藏番势力。雍正六年,阿尔布巴事件发生后,清政府将郭罗克纳入四川管辖,但其实际活动范围延及青海西南部。乾隆初年,郭罗克活动地区屡次出现劫掠往来官商事件,典型的有乾隆三年劫杀川南番民交纳供马银两和乾隆五年劫掠西宁地方蒙古帐房及马匹等。乾隆十六年,六世班禅遣使由京返藏,行至郭罗克活动区域时曾遭劫掠并造成伤亡。为防范郭罗克盗贼,诺木欢决定先行奖赏番众,加派人手护送,并作出如下安排。
首先,关于亲赴奖赏番众的时间问题。诺木欢认为,若在班禅灵榇抵达塔尔寺前,往查青海番众所备乌拉、驿站等项,会同地方官员办理事项极多,恐有耽误。若在班禅灵榇抵达塔尔寺后,查明所有应办事项,派去年查办青海驿站之员外郎灵伦,仍前率纳罕多尔济等妥加护送,往来督办驿站方可提高办事效率。
其次,关于此次督查番众所备驿站、乌拉并奖赏物件次序问题。诺木欢准备先赴督查青海蒙古所备驿站、乌拉,直至索罗木,亲自查看番众所备牲畜、驿站、护送兵丁,发放奖赏。届时率番众头目护送班禅灵榇至多伦巴图,办妥各项事宜照料起程后再率众返回。
最后,关于请旨拟暂赏笔帖式常泰主事衔,与番众头目会商防范郭罗克问题。先前,随伍弥泰至木鲁乌苏迎接班禅之笔帖式常泰熟悉当地事务,又有资历。再派常泰照番众会盟之例前去与业已传集至索罗木番众头目会商,其备办26站内,宜防郭罗克盗贼之要冲,应如何防范并多派兵丁看护班禅灵榇、行包毋至遗失被盗,办理周全具报后,仍命常泰率番众头目亲自督办直至多伦巴图后返回。诺木欢又查得其所辖番众头目戴五六品顶,所属小头目亦戴七品顶,若派常泰以笔帖式衔同番众办事,难免众心不服。故请旨赏笔帖式常泰以主事衔办事,则与事大有裨益,也可服众番之心。
对此,乾隆帝认为诺木欢将涉及抚慰塔尔寺班禅属众相关重要事项遗漏不办,反而以“防郭罗克等”为口实,所办之事“殊不知事理,甚为糊涂”,应“严加申饬”。至于笔帖式常泰,暂赏主事衔以观其功效,若诚能会同番子头目办理防郭罗克等事见效,则赏主事衔,稍有不和之处,事毕回西宁后仍为原笔帖式。可见,乾隆帝对西宁办事大臣诺木欢的要求十分严苛。从诺木欢办事的出发点来看,前后安排并无不妥,亦有清晰逻辑,唯乾隆帝以为现阶段抚慰塔尔寺班禅属众比防范郭罗克盗贼更为紧要。
乾隆四十六年正月初五日,摄政阿旺楚臣上奏,为班禅金塔回藏请由青海备办自索罗木至木鲁乌苏之间乌拉、杂役,这是对青海推脱应办乌拉责任不满的结果。奏折强调:
此次迎回班禅额尔德尼法体,需成千上万之马匹驮畜、大量蒙古包以及乌拉、杂役等。达赖喇嘛与班禅额尔德尼在青海地方,决无如此庞大支应能力。此次西宁大臣咨文钦差驻藏大臣称:措洛玛至扎什伦布之间,由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之属民备办乌拉、杂役及乘马驮畜等已奏请圣上。等语。二位驻藏大臣亦转咨卑小喇嘛额尔德尼诺门罕及诸噶伦。治曲至措洛玛驮牛行十五日路程,卫藏至措洛玛路途遥远,达赖喇嘛及其属民虽竭尽全力,亦无力备办。前番班禅额尔德尼赴京恭请圣安,治曲至塔尔寺,一应马匹驮畜等均系青海各头领及西宁大臣属部备办。此次迎请法体,祈请皇上体恤持金刚达赖喇嘛及西天释教众生,仍照前规,自塔尔寺至治曲,由西宁大臣属部备办马匹等。
阿旺楚臣为请旨少派乌拉不惜长篇大论,罗列历史和现实诸项,极尽笃诚申诉和严密论证,用语谦卑恭敬又铿锵有力,现列几点以供探讨。
第一,奏书开篇充斥恭维之辞,总结过往功绩,为下文争取少派乌拉埋下伏笔。首先,感激乾隆帝赐予掌管商上事务之职,明确经济职责,表明备办乌拉事宜在其管辖范围之内。其次,强调自抵藏后投身于弘扬政教二业,功勋卓著,俾“达赖喇嘛之所有属民免于奸狡者从中摊派乌拉、杂役等,扰害黎民之俗规之绝,连年丰登,众生常年安谧”。从侧面说明正因其“竭尽全力效劳于利生事业”,于实践中汲取宝贵经验,才不致“奸狡者”肆意摊派乌拉、杂役,意在暗示不允许任何“奸狡者”以摊派乌拉、杂役之名扰害藏地百姓富足生活。
第二,列举四条不应使藏地多派乌拉、杂役之理由,由表及里,层层深入。其一,援引乾隆四十五年六世班禅在世时理藩院致驻藏大臣咨文,重申由塔尔寺至木鲁乌苏应由西宁办事大臣属部筹办乌拉、杂役,自木鲁乌苏至扎什伦布寺应由达赖喇嘛之属民筹办乌拉、杂役等;另特别强调西藏派员至木鲁乌苏往迎是钦遵乾隆帝恩谕与理藩院文书,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其二,借用班禅进京朝觐时备办乌拉任务分配惯例,认为此次班禅灵榇归藏亦应依照惯例行事。自扎什伦布寺至黑河地界察仑拉由达赖喇嘛商上出资备办乌拉,自察仑拉至多伦巴图由蒙古各头领负责,自多伦巴图至木鲁乌苏系西宁办事大臣主管。班禅进京时经由此后两段路程,达赖喇嘛属民未曾筹办乌拉、杂役,其驮畜不足之处,均由蒙古各头领和西宁办事大臣补给。其三,与五世达赖喇嘛进京、七世达赖喇嘛迎迓二事类比论证,说明达赖喇嘛办事尚用己方牛马差,班禅也理应如此,表达出对此次班禅灵榇返藏欲多使达赖喇嘛出派乌拉、杂役的不满。其四,摆出现实情况,证实达赖喇嘛与班禅在青海地方并无庞大支应能力以胜任接护灵榇返藏任务。昔日五世达赖喇嘛进京时确实有一批马匹驮畜寄牧于索罗木,但经盗匪多年侵扰,已被洗劫一空;班禅在西宁辖地仅有少量马匹驮畜,亦不敷接应。
第三,经论证后得出最终结论,“仍照前规,自塔尔寺至治曲,由西宁大臣属部备办马匹”。此前,西宁办事大臣诺木欢接准班禅圆寂咨文后,考量青海马匹驮畜倒毙情况,特请驻藏大臣转咨西藏地方噶厦政府索罗木至扎什伦布寺之间,由达赖喇嘛、班禅属民备办乌拉、杂役。阿旺楚臣对此强烈反对,表示应“仍照前规”,不仅塔尔寺至索罗木之间乌拉应由西宁大臣属部和青海各头领备办,索罗木至木鲁乌苏亦然,另若严格依照前规,木鲁乌苏至多伦巴图亦应由西宁大臣属部主管,而多伦巴图至察仑拉则为蒙古各头领负责。如此看来,阿旺楚臣对此事未作丝毫退让,坚持藏地仅全权负责提供察仑拉至扎什伦布寺之间乌拉、杂役,并依理藩院致驻藏大臣咨文迎至木鲁乌苏,而塔尔寺至多伦巴图、多伦巴图至察仑拉相应须由西宁办事大臣、蒙古各头领等自行主管料理。
嗣后,青、藏双方在筹备班禅返藏乌拉任务分配方面的争执逐渐尖锐。乾隆四十六年正月二十四日,距班禅灵榇起程返藏仅剩不到一个月,西宁办事大臣诺木欢紧急上奏,对阿旺楚臣之言行作出回应。
起初,对于阿旺楚臣的强硬态度,诺木欢亦不示弱。先阐释班禅进京朝觐时青、藏分配出派乌拉、杂役情况,与阿旺楚臣所述一致。在此基础上,说明青海的现实状况,即并非推脱责任不出派乌拉,而是旧有马牛、众人献呈马牛自喀喇乌苏驮运过程中,遗失甚多,又遭灾疫,倒毙不少;若无马牛倒毙、瘟疫侵扰,尚可留有马300匹、牛3000头,言下之意本不愿求助于人,无奈碍于马牛损失甚多,别无他法。另自青海赴扎什伦布寺行程中,统计放于青海之物品、自热河起行携带之物品,自此往驮共需鞍绳及驮牛8000头、马800匹,委实超出青海承受范围。
诺木欢表示,即便在如此艰难境况下,仍可在来年班禅灵榇返藏时,供应驮畜10200头、马畜2600匹,迎送灵榇至索罗木后由藏地所出牛马驮畜接应返回扎什伦布寺。不料,噶厦政府对此不予理睬,示意自扎什伦布寺至喀喇乌苏足有20站,自喀喇乌苏至索罗木又有近40站,藏地亦不敷接应,阿旺楚臣复上书乾隆帝请饬西宁办事大臣等将六世班禅舍利送至木鲁乌苏:
圣主施恩,敕谕西宁大臣饬令青海扎萨克等照旧依去年于木鲁乌苏境与伊等汇合之处送行,达赖喇嘛往迎之众依旧至木鲁乌苏。倘若如此,伊等之牲畜亦不致劳顿,与达赖喇嘛之属民等大有裨益。
面对噶厦政府毫不妥协的立场,诺木欢作出退让,主张自塔尔寺往至多伦巴图,番子等辅以少量乌拉,备办柴草、木头等物,由青海所备马牛护送班禅灵榇直至多伦巴图,即青海扎萨克等备办之首站自阿什罕至多伦巴图共46站,均用青海之乌拉,藏地须依青海备办马牛数目自藏至多伦巴图往来接应。
乾隆四十六年二月二十日,诺木欢上奏称,考虑到藏地拒绝出派乌拉、杂役至索罗木往迎六世班禅灵榇,青海蒙古郡王索诺木多尔济、贝勒吹忠扎布、贝勒吉克默特伊希、贝子齐默特达巴、公根敦顿多布及众扎萨克主动请求护送班禅灵塔至多伦巴图。
三月初二日,奉乾隆帝朱批,将此饬交理藩院。照此,青海已竭尽全力筹备护送班禅灵榇至多伦巴图事宜。然此事并未顺利完结,三月初五日,乾隆帝在阅毕阿旺楚臣奏书后,大发雷霆,严厉指责诺木欢“推卸责任”,系“有意袒护青海蒙古”,“著交部察议”,事态逐步复杂化和严重化。
次日,乾隆帝旋寄信驻藏大臣转谕阿旺楚臣大加赞誉并赏赐物品,特准不必备办木鲁乌苏至多伦巴图乌拉、杂役,所需理应均由西宁府所属各处承担。
达赖喇嘛、阿旺楚臣等听闻圣谕,不胜感戴,甚为欣喜,故照旧遣噶伦益西旺堆迎接六世班禅灵榇,带去乌拉、牲畜等至多伦巴图后留驻等候,从中分派益西旺堆带皮船、水手等备办至木鲁乌苏地方。至此,青海、西藏为班禅灵榇返藏备办乌拉、杂役之争告一段落。
乾隆时期,驻甘肃西宁府之西宁办事大臣管辖青海事务,反映了西宁迤西地区社会治理的特殊性。从班禅朝觐及圆寂灵榇返藏事件的处理中发现,西宁塔尔寺在行政区划上归属甘肃,但又因复杂的宗教政治地缘,其发挥行政效能的范围实际远远超出甘肃,不断西向青海延伸。以塔尔寺为节点,往西随着地域不断向外辐射扩展,皇权的渗透力逐渐减弱,事件处理难度加大;相反,往东则全由清中央政府稳固掌控,并无过多繁复之处。这可从北京到甘肃备办护送灵榇返藏时各地合理分工、有序筹办中反映出来。正因此,塔尔寺迤西地区备办班禅灵榇返藏事宜就势必要采用不同的规范和标准。
此外还应看到,达赖系统、班禅系统等之间始终存在微妙的博弈关系,各方努力寻求平衡点以期稳定大局。诺木欢于二月二十日进奏一折,主要阐明两件事:一是将此前与阿旺楚臣在出派乌拉方面的争执原文抄录上奏;二是表明由阿什罕至多伦巴图之间乌拉由青海蒙古主动出派,并辅以青海番子援助,不必再由西藏帮扶。三月二日,特奉乾隆帝朱批,将此饬交理藩院办理。换言之,乾隆帝在三月二日即已知晓事件经过。然而,当乾隆帝收到阿旺楚臣的申诉后,骤然改变态度,将诺木欢一份奏书中的内容拆成两部分判辨:“迩来诺穆浑奏称:至多伦巴图尔间牛马差役,已饬青海之王、公、扎萨克等准备”;但诺木欢经驻藏大臣转交班禅额尔德尼之堪布信称,卫藏至索罗木间乌拉差役由达赖喇嘛处准备,无疑是袒护“伊属青海之王、公”,并严厉斥责其“推卸责任”、“不明事理”、“愚顽已极”,“交部察议具奏”。乾隆帝对阿旺楚臣则持相反态度,称扬其“据实呈报,绝非专为偏袒西藏,亦非专图番人之利益,惟以顾徇情面所致”,“于朕尽心效忠,仰体朕意,朕甚嘉悦”。
阿旺楚臣虽摆出诸项理由,看似无懈可击,但意在维护西藏方面的利益;再从诺木欢对青海所剩驮畜牛马的统计数字可知,其属部牛马倒毙、遭遇瘟疫当属事实。但乾隆帝为何故意偏袒阿旺楚臣,惩罚诺木欢?不可否认的是,诺木欢确实在此问题的处理上怀有私心。乾隆四十五年十一月,预定计划待班禅灵榇返藏,青海扎萨克等备办乌拉,从索罗木送至与藏交界之多伦巴图地方;十二月,察干诺门罕、纳罕多尔济、索诺木多尔济、贝子沙克达尔扎布请求自愿随至多伦巴图照料。但令人不解的是,诺木欢似乎对此并未给予足够重视,仍与阿旺楚臣争论不休,直至最后以让步的方式勉强接受由青海备办乌拉、杂役。诺木欢可能考虑到,即便青海蒙古王、公、扎萨克随行照料,班禅灵榇途经青海所需乌拉、杂役数目比来朝时更为巨大,一旦不敷接应,恐难保周全。诺木欢此举本为保险起见,不料阿旺楚臣严词拒绝,直接上书乾隆帝。
当乾隆帝以裁判者身份出现时,不会站在是否公允的立场作出裁定,而是出于政治利益的考量,充分认识到分摊乌拉之争背后维护国家整体利益的问题,以期用最高效简洁的方案消除可能产生的不安定因素。六世班禅在京圆寂,以达赖喇嘛为首的西藏噶厦地方政府难免震荡,若在分派乌拉此等小事上有所迟误,于大局无益。由是观之,乾隆帝对诺木欢的处置绝非仅仅因其在乌拉出派问题上办事不力,而是愤其缺乏大局意识,无法统筹兼顾。
此后,按照乾隆帝旨意,令博清额在“班禅额尔德尼灵榇到达西宁后,视所备牲畜之够否,好生与诺木欢商议办理”。博清额查得青海所备牛马、现随灵榇而行之僧俗从役骑用驮载牲畜足敷使用,即便抵达后遇水草干枯,马匹牲畜倒毙,亦可协商补足。唯随灵榇入藏物件中御赐金塔、佛尊、匾额等物均极为重大,青海蒙古番众所备牛只不能驮运,须咨诺木欢交付索诺木多尔济等备驼200峰,驮载不适于牛驮之物,亦咨行驻藏大臣等多备驼200峰,迎至多伦巴图。博清额“一面具奏,一面咨交诺木欢、恒瑞等”,展现出灵活纯熟的办事风格。
诺木欢依博清额所奏,令纳罕多尔济、吉克默特伊希等即刻行文扎萨克等,饬备驼200峰外,又令多备驼100峰。经博清额等会商,班禅灵榇抵西宁后,牛不堪驮运之物,改由骆驼驮运。将牛马中倒疲者,顺便行知青海扎萨克等自努科特更换。显而易见,诺木欢处事过于小心谨慎,唯恐乌拉不足,拼力做到只多不少,侧面反映出重细节、轻大局的处事弱点。
乾隆帝将诺木欢“交部察议”后月余,即作出最终决定:留保住送六世班禅灵榇至木鲁乌苏后返回西宁留驻办事,换诺木欢赴京。俟诺木欢抵京后,再令留保住接替西宁办事大臣。在此之前,仍暂由诺木欢办理青海事务。
(二)灵榇返藏经过
按照原定计划,乾隆四十六年二月十三日,六世班禅灵榇起程返藏。当日,博清额、伊鲁勒图护送轿供灵榇行至清河,翌日安抵昌平州,第三日通过关沟等难行地段入古北道台永保辖区。永保率知府李君远等备饼案、银缎等物供奉,每日拈香火供案。行抵宣化府后,都统常青、副都统观音保、牛羊牧场总管成德往迎,亦备饼案、缎物供献,另有总兵托宾泰率副将普吉保、绿营众官备饼案、缎物供献。因直隶备办蒙古帐房、马驼、食物等项俱丰足,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等随行僧众极为喜悦,表示“此皆仰赖大圣皇帝悯恤之恩,诸大臣官员等对舍利如此尽心,照料我等好生行走”。兹将护送途中主要事件,考证于下。
1.直隶:处理西藏从役杜尔仲刺伤宣化县衙役张希事件
二月十九日,护送队伍到达宣化县所属洋河地方。由于洋河流经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交界,地势由高至低,落差大,水流湍急。虽搭有木桥,倘令车驮齐行,一旦桥毁,不仅灵榇无法通过,僧俗从役之行包亦不能通过。博清额见此情形,就如何安全过桥出示了一套应急方案,即先“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榇过桥”,同时防止车驮齐行毁桥,令属众守桥,先将行包逐件以人力抬过桥,最后驱空车过桥。然而,西藏从役杜尔仲公然反抗这一部署,执意先行,并刺伤阻止其行为的宣化县衙役张希。博清额立即将此事告知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并奏请视张希伤势轻重进行处理。
读过奏折后,乾隆帝颇为不悦,在博清额所言“等候张希养伤”后朱批“谬也”,文末又朱批“岂有此理”,并特降谕旨:
博清额所办谬矣。朕以彼较为明理,遣往护送班禅额尔德尼舍利。番众焉晓等候养伤,番子性暴,兹从役杜尔仲竟敢肆意刀刺衙役,甚属无法无纪,理合一面具奏,一面即将杜尔仲正法示众……著寄信博清额严加训斥,命彼奉旨之时,即将朕旨转告仲巴呼图克图等,召集众番,将杜尔仲就地正法示儆。
博清额方知对杜尔仲处置过轻,立即遵旨而行。其虽遭乾隆帝责备,但处理此事的思路和方式值得肯定。作为钦差大臣,博清额并无乾隆帝至高无上的权威,稍有不慎便可能引起西藏方面不满,后果难以预料。唯有乾隆帝亲自作出判决,奉命执行,方可周全。仲巴呼图克图等对此未有异议,亦承认管束属众不力,以致触犯法纪,同意将杜尔仲正法示众。
与青海、西藏备办乌拉之争处理方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次乾隆帝对刺伤宣化衙役之西藏从役毫未留情,当即决定就地正法,此为乾隆帝政治调适力的反映。乾隆初政即提出刚柔相合、宽严相济的方针,阿旺楚臣作为西藏摄政,代表噶厦政府乃至达赖喇嘛办事,理应宽容相待,尤其在敏感时期,须以稳定大局为重。而杜尔仲仅为西藏从役,竟公然违抗钦差大臣调度,故必须以儆效尤。乾隆帝处理此事的关键就是找到“适中”的法则,宽严相济而不相悖,施政艺术也体现于此。
2.山西:安渡黄河
护送队伍从宣化府起行,二十一日出直隶界,抵山西天镇县。由此逐程行走,每日有地方官员供献饼菜香火,至大同府,道员方应清率知府张世禄供献黄饼案、菜案、曼扎、缎匹等,总兵邢逵亦率下属官员供献饼案、缎匹等。至朔平府,绥远将军弘晌往迎,偕同博清额等照料出杀虎口,自新店子地方率土默特官兵,备办马匹车辇,随行照管。三月初一日至归化城,弘晌组织念经三日,又供献饼案、菜案、匹缎等。因仲巴呼图克图等告请多住两宿、整理行装,复留两日。初七日自归化城起行,初十日至毛岱渡,留宿一晚。三月十一日起程,安渡黄河。
由归化城起程时,弘晌曾拟送至毛岱渡,因身感风寒,疼痛难忍,未能一起护送。依原定计划,陕西巡抚毕沅派知府贺明送来轿夫、骡头及特制供灵榇之轻轿一乘,以备抵达青海以南险途时使用。护送队伍至毛岱渡当日,西安八旗驻防将军伍弥泰、副都统萨炳阿、巡抚毕沅、提督马彪、布政使尚安、按察使蒲霖、道员翁遥等派员供献嵌金曼扎、锦缎、妆缎、缎绸、香等。对此,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甚为欣悦,言称沿途如此备办,皆赖大皇帝之恩。
在乾隆帝的主导下,清政府从施行预定计划、确保沿途护送规格到处理突发事件均做到了灵活研判和合理调度。每至一地,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即对恩典表示感激。这也反映了清政府特别致力于赢得西藏僧俗上层的支持,对人心、人情的渗透十分用心,借此深化对西藏政教体系的行政支配和政治管控。
3.鄂尔多斯—宁夏—阿拉善:应对“循化撒拉回乱”
按照原定计划,护送队伍出毛岱渡口进入鄂尔多斯后,沿陕西榆林、延安一带边外行走。至横城地方,进抵甘肃界,尔后仍需再涉黄河,经宁夏抵达阿拉善地区,奔营盘水、凉州,到西宁塔尔寺驻扎。此间正值甘肃“循化撒拉回乱”,护送队伍的正常行进受到干扰。在各地官员、军队的通力配合下,短时间内便基本平复,使班禅灵榇安抵西宁。
博清额等经山西境毛岱渡渡过黄河,鄂尔多斯盟长贝子达木巴多尔济等已备驮马迎接,逐日行至鄂尔多斯界内。在当地驻留时,达木巴多尔济等燃灯致祭,知府贺明供献饼案、菜案。俟抵白塔站,达木巴多尔济、鄂尔多斯众扎萨克献银、绸缎、曼扎等。鄂尔多斯黄沙漫布,步履维艰,适逢小雨,不宜行走。为确保安全,护送队伍安营驻留,雨后继续西行。三月二十日,博清额等率护送队伍已过哈屯郭特,行抵莫端布拉克地方,接奉乾隆帝谕旨赏赐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大哈达各一,彼等跪献谢恩哈达各一。
此次经由鄂尔多斯向西,预计不到一个月即可抵达宁夏。在鄂尔多斯境内时,博清额接奉防范撒拉回众抢劫六世班禅灵榇车驮之特谕:
据勒尔谨奏,兰州府属撒拉尔地方回子等,为新教回子杀死旧教回子,不服缉拿,率众包围村庄,副将新柱、知府杨士玑皆被杀害。伊亲率兵往缉。等语。撒拉尔地方回子等杀我官员,算何本事?一经我军威慑,必致四下逃窜。班禅额尔德尼车、驮甚多且杂,又分散行走,极易遭其劫掠,理应防范。著将此寄谕博清额,令其亲自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柩至甘肃境内,倘距兰州所属撒拉尔回子已近,其事尚未消弭,即先觅一安稳之处,将车马、行李聚集一处,小住时日,等候消息,迨事蒇后,再行启程。今在此经询问留保住,班禅额尔德尼灵柩返回时,不取道兰州。其相距虽有三百余里,亦不可不加防范。此等回子避开剿捕,将会肆行骚扰。博清额务将班禅额尔德尼属下车辆行李,妥善收聚一处,加意看护,不得稍事轻忽。(将此亦告仲巴呼图克图等知之)
乾隆帝向护送队伍传递三层意思:一是撒拉回众作乱实属小事,不必惊惶;二是尽管如此,也应提高警惕,严加防范,一切以稳妥为要旨,确保顺利无误;三是建议护送队伍先觅一安稳之处,将车马、行李聚集,小住时日,等候消息,待事件平息下来再行起程。
四月初三日,护送队伍抵达横城黄河沿岸,宁夏驻防将军莽古赉、总兵乌灵阿来迎。平羌堡道员富宁、宁夏道员永灵、知府张景成等备船,翌日早晨渡过黄河,共同照料至宁夏城。初五日至初七日,当地官员等供献饼案。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僧俗人众甚喜,感戴乾隆帝隆恩。此行在宁夏停驻三日。
在此期间,宁夏总兵乌灵阿闻知“循化撒拉回乱”后,本欲领兵驰往,但念六世班禅金塔将抵横城,事关紧要,遂一面视甘肃布政使王廷赞调遣,派游击、守备率领所选兵丁300名前赴兰州,一面决定俟亲自护送班禅金塔至塔尔寺后,再驰速起程剿乱。乾隆帝对此大加赞赏,意在要求诸官员分清主次矛盾,作出最优统筹。
对于乾隆帝的指示,博清额等作出了调整,拟从横城渡黄河直至营盘水,皆用阿拉善之马驼。然四月初八日自宁夏起运班禅灵榇后,接准阿拉善亲王罗卜藏多尔济咨文称“现遵旨由牧场挑选精兵一二千起程;牧场兵丁现为运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榇备办乌拉,皆集中于赤木口边外,由此兵内挑选带往,马驼亦令官兵骑往。现各项备办事件业已紊乱”,请“或将班禅额尔德尼灵榇留于宁夏,或在某地等候”。博清额当即决定暂驻平羌堡,俟罗卜藏多尔济赶至再行商定。
初九日晨,罗卜藏多尔济会同博清额等商议如何起运班禅灵榇,告称:
我阿拉善旗只有八牛录额设兵丁一千二百名,现皆驻守于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榇之八程,若从中抽调进兵,则无人备办护送灵榇之事……我等原定为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榇备驼六千只、马二千匹内,去今两年数次用于护送前期遣往行包,又遇水草枯萎之时,骆驼倒毙仅剩三千余只,马匹倒毙仅剩一千余匹,我现在带往驼一千只,马匹尽皆带往,驼尚有一千只,以及扎萨克图汗盟、乌兰察布盟资助驼一百只,马五百匹可以通融。
阿拉善旗本为班禅灵榇返藏备办八程,有八牛录额设兵丁1200名,外加所剩驼3000余峰、马1000余匹,扎萨克图汗盟、乌兰察布盟资助驼100峰、马500匹,只待班禅灵榇经过时接洽使用。事实证明,四月初八日自宁夏起程运送班禅灵榇后,阿拉善所备八程皆撤回,由罗卜藏多尔济率1000余兵丁,带驼1000余峰、马1000余匹赶赴兰州支援。此任务严重干扰了阿拉善地区的护送计划,以致“各项备办事件业已紊乱”,最后阿拉善旗、扎萨克图汗盟、乌兰察布盟可以提供护送班禅灵榇的仅有驼1100峰、马500匹。
博清额认识到阿拉善所备八程既皆已撤回,不可经其地行走,倘择地等候,不知罗卜藏多尔济何时自兰州返回接济。即便从速返回,马驼亦皆疲惫不堪使用,况班禅属下僧俗从役众多,多住数日亦扰累地方。博清额遂与道员富宁、永灵等商议可否“由此经内地而行”。据富宁等称,倘由此沿山路去往营盘水,缺水不可行;若仍回宁夏由彼沿驿路而行,较经蒙古地方而行尚近两程,但抵宁夏后住一二日,火速办理即可备齐。
博清额等于初十日起程,行至宁夏暂驻等候,俟备齐驼马、蒙古帐房等物,再酌量使用阿拉善王罗卜藏多尔济等所备驼1100峰驮运行包。扎萨克图汗盟、乌兰察布盟自去年备办至今,恰逢水草干枯时节,驼马羸瘦,亦倒毙甚多。现若调用,不仅无处放牧,且马匹不易肥壮,令各赶回牧场。经与总兵乌灵阿商议,据称其兵营有现成肥壮马匹,尽可匀出几百匹,遂酌量调用营马,告知仲巴呼图克图等亦匀出彼等现有马匹,过此几程。如是,从宁夏起程行走前几程,由阿拉善旗、扎萨克图汗盟、乌兰察布盟提供骆驼,宁夏总兵兵营、仲巴呼图克图等支援马匹,共同应付。
博清额对此次行经阿拉善地区情形判断失误,一方面,认为“兰州附近集兵达四千余,又有提督马彪、延水总兵等地官兵,剿贼不难”;另一方面,为确保不受边外逃脱之众的影响,认为应尽早通过阿拉善地区,赶赴营盘水,彼时一旦仍有未剿尽之众,再即行“觅一坚固之处下榻”不迟。然“撒拉回乱”之队伍进攻能力之强、速度之快,让博清额等官员、僧众始料不及,无奈护送队伍只得返回宁夏经内地而行。
诺木欢从勒尔谨处领讫“撒拉回乱”寄信,得知叛乱之人可能受困于清军并四处逃窜,为严加守卫塔尔寺以保护班禅物件免遭抢掠作出了相应部署。
其一,火速送信至纳罕多尔济等五旗,饬于紧要隘口令扎萨克等严守防范。其二,留驻塔尔寺之班禅徒众接连送来物品,均选塔尔寺可看守之牢固房屋存放。由于塔尔寺与循化相距甚近,又札饬护守班禅灵榇物品之参将阎明翰等增兵看守,以防滋生事端。因看守物件兵卒较少,诺木欢又从塔尔寺喇嘛所属人众中选出强壮男丁百余名协助,常派衙门官员轮流查守,不时赴寺查看。其三,诺木欢唯恐班禅徒众听闻贼人滋事,相约猜疑恐惧,故亲至塔尔寺晓谕劝慰:“兹撒拉回子在其地方行盗,派兵看守尔等之物件,贼人不可相约窃来妄行偷盗,为此又增兵照管,派属寺僧俗人众巡查。……尔等毋庸恐惧,班禅额尔德尼舍利抵达之前,尔等可好生返回扎什伦布抚慰晓谕。”其四,将甘肃所属河州循化等地“撒拉回乱”之众妄行劫掠之处,晓谕护送舍利之尚书博清额。
诺木欢所为似乎均合乎情理,乾隆帝依旧不甚满意,责其守护塔尔寺力度不够:
诺穆浑所奏甚为含糊。今若令其率兵出剿,伊亦难以胜任。诺穆浑惟护守衮布木寺,看护班禅额尔德尼行李诸物,使之毫无遗失,即其功也。著将此寄谕诺穆浑,令其于衮布木寺周围,增调内地青海兵丁,加意防守。循化地方毗连青海,逆贼若抵该属境内,伊等亦务必奋力剿捕。总之,衮布木寺甚属紧要,诺穆浑务必妥善加意防守。
在乾隆帝看来,诺木欢此举又未分清轻重缓急,误把安抚塔尔寺人心当作重点,含糊处理派兵看守塔尔寺物件这一关键问题。诺木欢接奉圣旨后,旋即派该处衙门之通事等前赴头站阿什罕地方备办乌拉,并令青海郡王索诺木多尔济、贝勒吉克默特伊希、公索诺木多布吉、扎萨克台吉贡臧策零率兵500人,各自携带兵器加紧赶至塔尔寺守卫班禅诸物件。除此之外,勒尔谨、仁和称,照管物件之班禅200名徒众兵丁不敷调用,又从代同、永安、永固、弘水等处遣300人,催饬西宁总兵中军营署理游击包柱携兵器至塔尔寺看守班禅物件。诺木欢率章京、笔帖式等驻塔尔寺,令照管守卫官兵妥善留意,巡查看守。青海兵卒至塔尔寺后,就如何设置瞭哨处与索诺木多尔济商议,留意考量与事有裨之处裁定办理,防范看守。
随清军支援力量不断壮大,“撒拉回乱”很快败落,全无反攻之力。勒尔谨率兵进行最后阶段的攻剿。尽管如此,乾隆帝对此仍不放心,特寄谕西安将军伍弥泰速奏闻兰州剿贼情形。复交代博清额妥善护送班禅灵榇以保速捷、平安:
博清额等奏,因赤木口等处所备阿拉善兵马,已由罗卜藏多尔济带领前往兰州剿匪,伊等为确保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柩,途中不受阻劫起见,暂回宁夏,由彼取道内地前往衮布木寺。等语。阿拉善兵马,既由罗卜藏多尔济带领前往兰州,则应自宁夏取道内地。此时罗卜藏多尔济已奉朕旨撤兵,想必仍率领兵马同博清额等妥善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柩。今兰州贼首即将拿获,于护送灵柩毫无妨碍。著将此寄谕博清额,令其沿途惟以速捷、平安为准,酌情办理。
寄谕中关于罗卜藏多尔济已奉旨撤兵,是否率领兵马同博清额等妥善护送班禅灵榇问题,博清额回称,“罗布藏多尔济接不再派彼出征之旨,由彼即回游牧,并未咨请仍经其游牧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榇,亦未派人前来”。由于当时宁夏总兵乌灵阿、道员永灵等已备齐马驼、车辇、蒙古包、帐房,博清额等遂决定返至宁夏。十三日,自宁夏起行护送灵榇,计路程远近及搭支蒙古包、帐房、凉棚等,于可住之处住宿一日。道员富宁等每日照供饼菜案、灯火。二十日抵中卫县,留保住赶到,一同护送灵榇。二十三日安抵营盘水驿,一路平安无事。护送队伍暂定于营盘水住一宿,更换驼马,二十五日前往西宁。
此后,护送队伍自营盘水南行,至平番县一带,向南距离兰州尚近,而碾伯县、老鸦等地又与河州接壤。虽然兰州桥已断,“撒拉回乱”之众在黄河以东,现又为清军所困,短时间内不会对护送队伍造成威胁。但经由阿拉善地区所积累的经验,博清额感到“恶贼极为奸诈,窥视班禅额尔德尼灵榇,潜渡黄河行劫,亦难预料,宜计其完全,防范而行”。故同总兵乌灵阿商酌,告知仲巴呼图克图等南行时行装均不得在前,每日派兵200名由护送官员管带于灵榇前行走,亦派官兵殿后,其余官兵由博清额等管带,照料班禅灵榇、行装前行。夜间在营地附近放哨,远处设卡。如此则不致耽误灵榇前行,且即便有数百名之众来犯,亦尽可弹压。护送队伍于五月初六日平安抵达西宁。
综观以上,为确保班禅灵榇安抵西宁,乾隆帝总揽大局,协调各方,最终指导完成了本阶段的护送任务。在此过程中,乾隆帝确立了严格而灵活的指挥、评判标准,对博清额、乌灵阿、诺木欢等官员作出了及时有效的指示训诲。
4.西宁:整备中转物品
经历“循化撒拉回乱”后,乾隆帝对灵榇护送眷注甚笃。五月初二日,仍未收到有关护送队伍的任何消息,故特寄谕阿桂、博清额“速行奏闻”:
今已是五月,班禅额尔德尼灵柩,尚未送至衮布木寺,诺莫浑岭六、七月即将降雪。倘如此行走,必难过岭。莫非班禅额尔德尼灵柩,于衮布木寺停候,过冬再行乎?博清额前奏返回宁夏一折,已半月有余,现在伊等已到何处,途中情形若何,博清额俱应奏闻,却未奏者,朕甚为挂念。著将此寄谕阿桂、博清额,于班禅额尔德尼灵柩之行程,著阿桂会同博清额详商拟定,务必以快捷、平安筹画,赶在降雪之前,越过诺莫浑岭为好。接奉此旨,将如何办理之处,速行奏闻。
诺莫浑岭是护送队伍返藏必经之处,因地处高寒地带,每年六七月降雪。现已五月,按此行进速度,倘恰逢降雪,则“必难过岭”。乾隆帝在寄信中殷切发问:莫非留塔尔寺过冬,俟大雪过后再过岭?现队伍行进至何处?途中情形如何?最后,再次叮嘱“务必以快捷、平安筹画”,建议赶在降雪前越过诺莫浑岭,催促如何办理之处火速奏闻。
因传递时间差问题,乾隆帝和护送大臣之间的信息无法及时、有效沟通,在这种信息延迟的情况下,乾隆帝担忧的心情、细致的问询、紧急的催促,恰表明其对六世班禅真挚而笃切的关怀。
在护送队伍抵达西宁后第四天,博清额等基本安顿好驻留整装各项事宜,于五月初十日当天缮四折具奏,将护送班禅灵榇从宁夏行抵西宁,并从西宁起程日期情形、抵达西宁后仲巴呼图克图等谢恩情形、于西宁整理行装再行起程情形、咨照甘肃派出官兵将灵榇送至青海境情形一并奏闻。
对于诺莫浑岭六七月降雪一事,博清额等将能否通过奏复乾隆帝。诺莫浑岭距西宁共有50余程,预计于闰五月初起程,六月底即可抵达,七月底便能通过。经实地考察,博清额等断定此次抵达并非大雪时节,即便有小雪,亦不致不能通行,因此不致耽误。乾隆帝朱批“如此甚好”。
护送队伍至营盘水更换马驼,自此逐程行进,每日有地方官员供祭饼等。行抵平番县,勒尔谨派员献银、缎、曼扎、羊等,甘凉道员王曾一亦供缎、曼扎、羊、饼案。此段一路畅顺,五月初六日至西宁府。
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深感欣慰,跪称:“班禅额尔德尼喇嘛在世时及圆寂后,仰承大圣皇帝之恩,犹如天高地厚,不可胜数。现往扎什伦布护送灵榇,所到之处极为整洁,均行祭奠,供献伯勒克,我等喇嘛以至俗人,每日之食物、骑驮,均为丰足。得以平安至此,皆赖大皇帝之殊恩,小僧等无以回报,谨备叩谢天恩古佛二尊、哈达二方及谢恩奏书。”可见,仲巴呼图克图等并未抱怨因“撒拉回乱”耽误行程一事,极尽感恩之情。
按照原定计划,先行起程之运送包裹队伍,及后面的班禅灵榇护送队伍均以塔尔寺作为中转驻地,在此整理行装,准备向青藏地区行进。博清额等查得,先行起程之3000余件包裹已至塔尔寺,散放于三寺看守。塔尔寺并非进藏大道,西宁方为进藏大道,亦不需绕行。照此,倘按原定之例将灵榇请至塔尔寺供奉,又将配备包裹数千分散,不便管理。地方官员供给廪饩等项,均需运至西宁。即便僧俗人等需用物品,亦来西宁方可采办,往返行走,颇费周折。去年班禅住塔尔寺,乃念其及属下人等未曾出痘者众多。此次返回,六世班禅已圆寂,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及其属下人等皆已出痘,居于何地,并无碍益。
西宁为护送队伍进抵青海、西藏之入口,更具便利性、快捷性。道员永良、刘广宇等因去年六世班禅路经西宁曾在该署下榻,今闻灵榇至此亦照常备办。博清额等护送大臣准确领会乾隆帝从速护送灵榇抵藏之意,依据实际情况调整行进计划,最终决定将中转驻地由塔尔寺变更为西宁城。为方便起见,经与仲巴呼图克图等商酌,博清额等将班禅灵榇、大喇嘛、重要物件安置于官署,其余僧俗人等、杂件均安置于校场,四周砌有现成土墙,便于管束。
博清额等自京城护送班禅灵榇起行时,御赐金塔、金佛、匾额等重大包裹,皆雇脚力赍往,按驿更换,一切顺利。但由西宁往南之厄鲁特等仅能以驼驮运物件,倘若仍用内地脚力,抵藏再返回,有200余站,数百名脚力之食物、工钱、耗费颇巨,于地方官员办理委实不便。博清额等与仲巴呼图克图等会商,在西宁多住几日,检查前后抵达之包裹,途中损坏者修之,该一分为二者分之,“笨者精之”。御赐金塔、金佛、车辇、匾额等重大物件,可拆者拆卸加固,至藏后仍可依旧合缝,完好如初。如此方可驼驮而行,脚力均行裁减,仅留抬班禅灵榇之轿夫。如此不仅便于灵榇前行,亦不烦扰地方。
班禅灵榇护送队伍抵达前,塔尔寺及附近属寺有两拨物品,需分别将其转运西宁、东科尔寺:一拨为班禅朝觐路经塔尔寺驻留时不方便携带者,及其圆寂后,青海、甘肃僧俗人众供献之零散物品,一并运至西宁城内打包整理;另一拨为先于班禅灵榇起行之3000余件包裹,悉数交付西宁所属镇海营之参将阎明翰、青海扎萨克索诺木多尔济等,派人送至甘肃境东科尔寺外,并由索诺木多尔济等委派官兵看守,等候灵榇护送队伍抵达后共同起行。
对此,博清额、仲巴呼图克图等每日亲自督查整治,催办至五月二十六日事竣。因总督勒尔谨起初所遣照料班禅灵榇之按察使富宁处理刑狱诉讼事务,无暇分身。总兵衮楚克达尔率西宁兵丁赶赴平复起义,所剩不过三四百人,而西宁至青海尚有三四程,护送灵榇、守城均不足。故乌灵阿、永灵请让伊等暂留,俟至出甘肃境送抵青海境,再返回办事。此间,诺木欢二十二日即往青海境阿什罕地方,催促督办驼马、牛只、廪给,查得彼时青海王公等所备乌拉大半运抵阿什罕,其余三四旗之乌拉亦将运抵。博清额等预料护送灵榇并无耽搁之项,故于二十七日即自西宁起程赴青海境。
如前所述,诺木欢曾因着重防范郭罗克未对塔尔寺僧俗人众多加抚慰事、与阿旺楚臣争辩摊派乌拉事、“撒拉回乱”期间未大力守卫塔尔寺保护班禅物件事,遭乾隆帝严饬,“交部察议”,俟留保住护送班禅灵榇至木鲁乌苏返回西宁留驻办事,换返京城。除以上诸项,诺木欢另有两处过失,使乾隆帝十分恼怒,亦特寄信严加斥责。
班禅灵榇护送队伍在西宁驻留整理行装期间,达赖喇嘛专门遣人来迎班禅灵榇,燃灯致祭,熬茶布施。诺木欢询问来人有无恭请大皇帝圣安之事,答以专事来迎班禅灵榇,诺木欢遂将此情咨行驻藏大臣。乾隆在寄谕中指责其行为不当:
达赖喇嘛派人专事迎接班禅额尔德尼灵柩、点灯熬茶,乃甚妥协。诺穆浑何以如此糊涂,竟询问来人有无请安之事。达赖喇嘛遣人迎接班禅额尔德尼灵柩未借此便奏请朕安,甚属妥当。诺穆浑却甚糊涂,且又咨行驻藏大臣,岂有此理。糊涂已甚,全不明事。著寄谕严加申饬。
在留保住护送班禅灵榇赴木鲁乌苏至返回西宁期间,仍由诺木欢暂时负责西宁办事大臣事务。诺木欢虽知大势已去,不得不为所为承担责任,但为挽回局面,尽可能博得乾隆帝谅解,故奏言俟留保住抵达西宁,“交付办理青海番务之印”,同时“将关防等一应交代事项,俱交留保住”,“仍行协助博清额、留保住办理灵榇起程诸务,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榇至多伦巴图尔。照料起行后,再行返回京城”。
乾隆皇帝否定了诺木欢主动护送班禅灵榇至多伦巴图的请求:
此乃不必。送行灵柩,终究有留保住协助博清额送至木鲁乌苏。诺穆浑若将关防交给留保住后,一同护送班禅额尔德尼灵柩,则西宁暂时无有驻扎办事大臣,岂可乎哉?将此著速寄谕诺穆浑,关防暂不必交给留保住,伊仍驻西宁办事等候。俟留保住自木鲁乌苏回至西宁,再将应交关防等事项,明白交代留保住,返回来京。不必前往护送灵柩至多伦巴图尔。
留保住偕同博清额照料班禅灵榇抵达西宁后,诺木欢转宣奏折、朱批,五月初十日交付印信,亦执意交付关防。在护送队伍自西宁起程后,派笔帖式图蒙阿请出关防,前往追赶,但未赶上。又因图蒙阿途中患病,将关防带回,故暂时封存衙门内,俟留保住返回西宁后,再行交付。皇帝对此大发雷霆,直斥其“不明事理”。
诺木欢任职西宁办事大臣一年间,恰逢班禅朝觐、圆寂、灵榇返藏等事。他处事缺乏变通,大局意识淡薄,屡遭乾隆帝训斥,最终被革职。西宁办事大臣主要负责管理青海蒙古事务,当地历史、宗教、地理、风俗等均与中原地区有差异,办事难度大、能力要求高,诺木欢显然无法胜任。但也并非一无是处,他在班禅朝觐、灵榇返藏过程中恪尽职守,力所能及地保证护送队伍的顺利行进,这是值得肯定的。
5.青海:蒙藏民众护送
暂赏主事衔常泰于乾隆四十六年正月二十四日自西宁起程,三月初二日行抵阿瓦逊图地方,远近众部落之千户、百户均相继赶赴集结会盟。常泰通晓当地语言,熟悉当地事务,随即告知各部首领详情。他从六世班禅圆寂后在京葬仪说起,将乾隆帝施恩诸项预先晓示,尔后直切主题,点明“大圣主赏赐班禅额尔德尼各类物品甚多,且均属紧要”,意在提醒各部提高警惕。针对应备办驼马、乌拉差役、生活必需品,常泰给出具体数字供各部首领参考,又对举办法会、燃灯、诵经等事交代清楚。另为提防郭罗克盗贼,做好放哨工作。此外,渡河时须备办大船,派出精良水手。护送期间,务令兵丁于夜间巡逻。最后,常泰从诸部信仰入手,直击其“尊佛重道”、积累功德之心理。听罢此番告谕,各部皆合掌祈祷,回复道:
我等番子之道,乃尊崇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而得。今曼珠师利大圣主又施予诸项鸿恩,我等愚昧番奴不胜感激。先前我等番子已备办牛只五百、马匹一百、兵丁一百。现我等互商,增补兵丁一千一百,共派一千二百,警惕筹备,务令细小物件亦丝毫不致遗失被盗。百户噶尔楚克等八人率七百兵丁,在郭罗克行窃道路重要隘口放哨,严加防范。千户敦珠布色布腾,百户凌沁垂拉克、噶拉姆达齐等八人率五百兵丁。我等番子地方备办头站,节节照料班禅额尔德尼舍利金塔、物品等诸项,护送至多伦巴图。余下百户令备办乌拉、驿站等项。增补牛只三千四百,共备办三千九百,马匹增补六百八十,共备办七百八十。从我等番子地方雅克达平至多伦巴图,计二十六程,令每程备办牛只一百五十、马匹三十,轮换备办疲乏困顿之乌拉。遣乌拉差役六百,从中抽派,每站八人巡逻,令备柴草等物充足。既然我等番子隶属各自寺庙,则召集各自寺庙喇嘛举办法会,为班禅额尔德尼呼毕勒罕尽快出世诵经、燃灯一个月外,仍在所经木鲁乌苏等渡口备办大船二十、挑选精良水手四十,以表我等番子对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极尽尊崇之意。
各部详细列出所有兵丁、牛马的具体派用计划,亦一一回应了常泰所提各项要求。对比常泰告谕前已备数量和其后增补数量,增补是已备数量的数倍之多,可见收效甚佳。由此看出常泰过人的交涉本领,亦知各部此前并不清楚班禅灵榇此次返程究竟需要多少兵丁、牛马,若无告谕,恐青海护送事宜无法顺利进行。谈妥后,各部领受分赏顶珠、绸缎、布匹、银佩、烟壶、刀具、荷包等物品,不胜欣喜,齐跪拜谢恩。
常泰三月二十四日自阿瓦逊图起程,四月初六日返回柴达木地方。此前常泰跟随西安将军至木鲁乌苏往迎六世班禅时,青海蒙古派出之兵丁出托逊淖尔卡伦至索罗木,因郭罗克之众抢掠,蒙古各部在此五程间未加防范,情形不尽如人意。为避免重蹈覆辙,常泰对现有卡伦作出调整。此外,各部哨卡派去照料护送兵丁,皆查验整理所备大船、水手、驿站、牲畜等项。除照料班禅舍利金塔、物件等项护送至多伦巴图,明白交付自藏来迎人众,诸项办理爽利看护起程外,尚令各部照旧放哨,青海蒙古乌拉等项先行,常泰率蒙古兵追赶行进。至青海境,各部蒙古兵撤离哨卡,各自返回游牧地。至托逊淖尔,青海扎萨克等依旧在放哨处驻扎。
常泰对于青海境内返程各站均进行了严密安排。在护送结束后,各部返回游牧地等事项亦有完整调度部署。
闰五月初一日,博清额、留保住、诺木欢、伊鲁勒图等护送班禅灵榇行抵甘肃境之东科尔寺。诺木欢与诸大臣会商,认为甘肃所备驼马、车辇多半来自宁夏,远道而来已极羸瘦。而青海阿什罕地方距东科尔寺不过40余里,将阿什罕之牲畜调拨至东科尔寺更换,近便爽利,甘肃驼马、车辇亦不必出界。诺木欢先行抵达阿什罕,饬令纳罕多尔济、索诺木多尔济、贝勒吉克默特伊希等整备驼马牛只赶至东科尔寺。
先前提到,塔尔寺及附近属寺有两拨物品,前者为零散包裹,令运至西宁,后附随班禅灵榇起行之包裹同抵东科尔寺;后者为先于班禅灵榇起行之包裹,已先行运达东科尔寺。如是,东科尔寺所存行李物件数量庞大。各大臣商议,存放各处之包裹现皆汇集一处,自西宁起行时,又添沿途所食物品等项包裹,总计有万余件。如若一同并行,遇险道易拥塞;若分多批,又不便管束。故决定酌情分两批起行,将目前不用之物,派扎萨克一名率兵看护,皆令初三日先行起程;诸大臣偕同王、公、扎萨克等初四日起程,护送班禅灵榇、要件等当日即行抵阿什罕。纳罕多尔济等乞请住一宿,以便念经祭祀,献伯勒克。故博清额等带领护送队伍暂住一日,初六日照料灵榇起程。
由于青海地处高寒地带,气候条件恶劣,天气情况不稳定。纳罕多尔济、索诺木多尔济、众扎萨克等所备驼马牛只虽属丰足,但当年春天雨水稀少,水草不茂,畜难上膘,牦牛体小,若不缓行,极易疲惫。经博清额等与仲巴呼图克图等会商,决定珍惜畜力,行五六程便觅一水草茂盛之地歇息一日。至索罗木后,按原计划饬常泰率青海番子千户、百户等携来彼等捐助牛马,逐程替换疲惫牲畜。
如此行进,护送队伍于六月十七日抵达木鲁乌苏,达赖喇嘛、驻藏大臣处遣来噶伦益希旺堆,妥备水手、船只,将博清额等备办皮船、常泰预备皮船计算在内,共有皮船40余只。但逢木鲁乌苏水涨,宽五六里,河中又有数处沙丘泥泞,水深流急,不便蹚水而过,小船又不敷渡用。诸大臣等亲临河岸,立鄂博领喇嘛等诵经,祭祀牛马、羊只。二三日内河水大落,驼马均可蹚水而过,各种杂件被轮番驼负过河。班禅灵榇、御赐要件,于二十三日船载渡河。二十四日休息一日,将其余物品尽行运载过河。二十五日,即行照料灵榇起程。达赖喇嘛派卓尼尔等来迎班禅灵榇,并讽经布颜,献古佛、哈达等。再往前行,仅有木鲁乌苏一支流,亦安然渡过。
博清额、留保住、伊鲁勒图等率护送队伍自木鲁乌苏起程前行,以青海所属番子逐程备办马牛,更换青海王公之疲惫马牛。因此次番子等所备驼马、柴薪等物均为丰足,故护送队伍沿途无阻,逐程行进,七月初六日安抵藏境多伦巴图地方。千户、百户等感戴皇恩,每日率兵前后护卫,夜则设哨巡察,极为勤敏。
护送队伍行抵多伦巴图时,达赖喇嘛、驻藏办事大臣等派噶伦益希旺堆、员外郎舒兴等,将驼、马、骡、牛、柴薪等项一一备齐。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等再行查明包裹,博清额等率员督换骡马驼牛,住二日办妥,初九日照料灵榇起程。
此次护送路途遥远,博清额等照料班禅灵榇自京城起程,沿途各项备办完善,使灵榇、物件安抵藏境。博清额等将仲巴呼图克图罗卜藏津巴、绥绷堪布罗卜藏凯木楚克所进奏书、古佛各一尊,哈达一方,齐切贵达尔罕堪布格桑策旺所献哈达,一并奏呈。
6.西藏:安抵扎什伦布寺
护送队伍自多伦巴图前行四程,至诺莫浑岭。此岭峻峭,绵延百里,四季积雪不融。博清额等行经大道,顺山而走,并未翻越山岭,极为平坦,顺利越过诺莫浑岭。这意味着险道皆已通过,再往前并无阻隔。
护送队伍自西宁起行时,为省脚力,将御赐恩赏匾额等较大物件皆拆卸驼负行走。现欲在大吉之日供奉,便需预先前往扎什伦布寺,对棱合缝,妥为料理。博清额等派原先督拆官员、通事、喇嘛等,好生照料先往扎什伦布寺。又因御赐仪仗颇具规模,若每日陈列,则须一路祭祀,故亦应将此携裹遣往一处修理整备。博清额等经与仲巴呼图克图等商议,得知距扎什伦布寺四程的思兴卡地方有大村,由此处前往扎什伦布寺,路坦无阻,便于仪仗车辇通行,可将仪仗先行遣往思兴卡地方整备。故博清额等饬派原先督拆人员将御赐轿辇、仪仗、衣物好生护送至思兴卡地方,应修者修之,一一备齐。随后护送队伍照料灵榇逐程行进,七月二十八日安渡喀喇乌苏河,二十九日自嘉木楚克起程行进。
恒瑞考虑到班禅是受乾隆帝殊恩之大喇嘛,现虽钦差博清额等护送灵榇返回扎什伦布寺,抵达藏地后理应由驻藏地之办事大臣轮流往迎。恒瑞依据博清额来文所报班禅灵榇七月初九日自藏境多伦巴图起程,故于七月三十日自藏出发,八月初三至交克匝拉驿站迎接等候灵榇,熬茶诵经,翌日送行,初六日即返至藏地。保泰于当日去往藏地西北羊八井地方预备迎接,初八日抵达。随灵榇行走两三日,自彼事先赴扎什伦布寺照看寺中喇嘛,令督备迎接灵榇、供放金塔等项。达赖喇嘛亦遣阿旺楚臣会同保泰为班禅灵榇燃灯等,亦赴后藏扎什塘地方迎接,又遣其弟锡哷图喇嘛等诵经,宴请护送灵榇之诸大臣等。
仲巴呼图克图等对此表示感激,告称:“我等跟随班禅额尔德尼灵榇自京城起程以来,备办内外乌拉、牲畜等项,均属丰足。钦差大臣等授意照料,我等得以爽利妥善行进。此皆蒙荷曼珠师利大圣主无尽殊恩,委实感激不尽。”
为确保整备诸项无误,保泰会同绥绷堪布于十四日提前起程至思兴卡地方,亲临督查乾隆帝所赐车轿、仪仗等,均依原样整装,丝毫未有破损肮脏迹象。运送至扎什伦布寺后,再次查视乾隆帝所赐金塔、佛像、匾额,接合处均完好,亦未有磨损痕迹,金塔、佛像金色饱满。保泰等将此晓谕扎什伦布寺僧俗人众,彼等愈加赞叹,无不感戴圣恩。
乾隆四十六年八月十三日,距班禅在热河恭祝乾隆帝万寿已满一年。现护送队伍抵藏,往扎什伦布寺方向行进,不日即将到达。仲巴呼图克图等有感于乾隆帝殊恩,特提议停宿一日,为乾隆帝万寿祈祷祝愿,虔心诵经。十三日,仲巴呼图克图等另在城中搭建帐篷,恭谨悬挂乾隆帝画像,博清额率众人行礼,仲巴呼图克图率众喇嘛诵经一日。
据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查朱拉海经,八月二十二日为大吉之日,应于当日供奉乾隆帝所赐金塔。计其祥瑞,预定于八月二十二日抵达扎什伦布寺。后仲巴呼图克图等复查朱拉海经,商榷抵达扎什伦布寺供奉金塔时间,最终认定二十一日为大吉之日,抵达之日即供奉金塔,翌日悬挂所赐匾额。
八月二十日,后藏锡哷图大喇嘛、呼图克图等尽数出一站跪迎,请乾隆帝万安,并呈献哈达称:
我等班禅额尔德尼在世时,蒙荷大圣主鸿恩,委实不可胜数。圆寂后,惹得大圣主圣心忧闷,建造塔院,赏赐金塔、佛像,钦差大臣等护送,凡此种种殊恩,愈加不可胜数。我等小喇嘛、奴才最初听闻班禅喇嘛圆寂消息,尚感悲恸忧郁,现大圣主恩典过渥,我等众小奴感戴大圣主鸿恩,悲恸之心竟全然无存。我等小喇嘛、奴才无以为报,惟有为班禅额尔德尼呼毕勒罕尽快转世,曼珠师利大皇帝金莲座万万劫牢固,虔心诵经祈祷。
博清额等观此情形,当日即先于班禅灵榇赶至扎什伦布寺亲自督查安排诸项。班禅师傅喇嘛罗桑曲丕虽八十有余,身形孱弱,仍命人搀扶出寺,跪请圣主万安,呈献哈达,叩谢圣恩,众喇嘛、呼图克图等亦感恩。博清额、保泰、绥绷堪布一齐登寺,检查供祭灵塔、悬挂匾额各项。二十一日,诸大臣、僧众出迎灵榇,伊鲁勒图会同众官员妥善照料送至扎什伦布寺,当日即供奉舍利、金塔,翌日亦悬挂匾额。
博清额等观察,扎什伦布寺僧俗人众丝毫未有悲恸怨恨之意,无不感戴圣恩。班禅师傅喇嘛罗桑曲丕、较大喇嘛、呼图克图等献哈达各一,仲巴呼图克图、绥绷堪布献佛像各一,台座、哈达各一。博清额等诸大臣亦各自熬茶行善,二十五日缮折行礼具奏,计藏地所备乌拉情况,陆续起程返回。
至此,博清额、仲巴呼图克图等护送六世班禅灵榇自京起程,历时7个月又8日,行程8000余里,携带大量物品,越过重重阻碍,最终安全抵达扎什伦布寺,可谓清代处理藏传佛教事务之壮举。依照原定计划,博清额驻藏办事,换恒瑞回京。他将偕驻藏办事大臣保泰、驻藏帮办大臣庆麟等主导班禅呼毕勒罕寻访、认定和坐床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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